正说着这番话,门外忽得又听见几声谨慎的敲门声。寻芳同韵文对视一眼,抬手捂着嘴轻笑:“云翠还是这般拘谨谨慎,敲门只敲三下,力道也是一贯的不三成力,果然是老夫人房里养出来的人儿。”
云翠听见韵文的应声后,一推门便听见了寻芳的揶揄,愤愤跺着脚。“寻芳与大夫人可是从小到大伴读的交情,云翠可比不过你们。”
寻芳笑着摇了摇手。“瞧瞧,才说没几句话,倒是吃上了莫名的酸溜玩意儿了。”
韵文看着眼前嬉笑拌嘴的二人,不知觉中面上也跟着漾起了笑意。
这样久违的闺阁少女趣事儿,她好像许久许久都没有经历了,就好像是隔了数年一样。
她惊觉挺直了背。“今个儿是几月了?”
寻芳一下便明白她在问些什么了,心里面的笑意也跟着淡下去了几分,只不过面上却依然维持得很好:“女郎这些日子太忙碌了,忘了时日倒也正常。再过几日便要立秋啦,等过了立秋,过了末伏,天气就要凉了,到时候一天一点凉,可得好好备下衣裳。”
她笑得一脸兴奋,缩着脖子暗戳戳地去瞧坐在榻上的韵文。“然后再过十来日,便是七夕了,到时候大夫人与姑爷,云翠与尔风,一个个一对对的,就剩寻芳我一个人儿守着这偌大一个空宅院咯!”
这回用不着韵文起身去捶她,云翠先一步便要去拔寻芳发间的桃木簪。“八字没一撇呢,多什么嘴!”
韵文笑眼望着依然维持着至纯至真的拌嘴的二人,心里却隐隐泛起些担忧来。
她出嫁不过三个月不到,而这三个月里发生的事,多到让她觉着当是已经过了三年之久。可眼下最让她担忧的,是她吩咐了其他几房的人先一步动身去往建康城,那二房却迟迟未有动静。
不仅没得动静,连王敦的人影都没瞧见。
她知道王敦这个瞧着温和敦厚如他名字一样的人,实际上是个心狠手辣之辈。过往她虽也在襄城公主手下吃过亏,也反击过,但她也知道,那只是一个原先在皇宫里面被宠坏了的公主而已,其实本性并不算坏。
武帝当初肯将始终放在心尖尖儿上的司马修袆下嫁给王家二房的王敦,必然也是瞧见王敦是个不可多得的有才干学识之人,况且王敦也的确生得一副还算俊俏的皮囊,才同意择了王敦作为公主驸马的吧。
只可惜知人知面不知心。
韵文忽然间有些替司马修袆感到惋惜。寻芳替她去三房夫人曹淑那儿问过,司马修袆实则是自刎而亡。
一代公主,自然是有她自己的桀骜。韵文仔细想过,王家对于司马修袆,就犹如囚笼之于雄鹰,把不合适的人放在一处,留下的定然只有鲜血与泪水。
她抬起衣袖,轻轻拭着眼角的泪,才总算是让两个嬉笑打闹中的侍女收了玩笑的心思。
寻芳眨了眨眼,忽得偏过头,仰着脸问云翠:“平日里你在庭院里忙活,和咱们大夫人一样都是个大忙人,怎么今日得空来说话了?”
云翠轻轻点着寻芳的额,遂重新正了神色向着韵文的方向福了身子行了礼。“大夫人,门房处来传话,来人说是姑爷托人递的口信,说待到他将这报平安的话语递到大夫人的耳朵里时,他应当已经在淮水的船渡上面了,不出七日必能到达建康。”
云翠双手交迭在身前,欠身往前探着瞧,“这可是喜事儿呀,女郎怎么还不高兴呢?”
韵文一双秀眉却是皱得愈发紧了些。
淮水……
她不知为何,在听到这二个字时候,心里不安地起伏了一瞬。
“其他三房如今可都在前往建康城的路上了?”
云翠微愣了片刻,便应声点头。“四房五房各带走了二辆马车,三房只带走了一辆,还是将牛车的车厢拆了绑,同平日里单单骑乘的马匹临时绑到一块儿的。”
韵文抿着唇,深吸一口气。“平日里马车本就用得少,这四房五房也着实一点儿情面都不留了,光顾着自己逃命去了。”
云翠亦是叹了口气。“如今马匹也只剩下二匹了,牛车也只剩下二辆了。大夫人可要早做打算,这会儿二房郎君直直缩着脑袋不见人影,谁知道他哪一瞬便冲出来将仅剩的牛车都带走了,那咱们可就走不成了。”
“走得成的。”
坐在床榻上的人儿眼里是异常的坚定。“就算是没有牛车,咱们也可以去问市井里头借,就算是要半两金子,也得要到。我不允许任何一个身处王家的人在南渡建康时候丢了性命!”
“哟,大夫人好志气啊,处仲实在是佩服大夫人能有这样大的志气。”
几人听着这声音,皆是心里一惊,齐齐回头往那支起的窗牗外头看。
韵文再度紧紧攥住手里的锦帕。“王大人亲眼瞧见自己的发妻死在面前,如今竟还能这样云淡风轻地同韵文说话,这份心理素质,韵文实在是敬佩。”
王敦的笑声绕过院墙,直直地往内室门扇处过来。“我王敦向来只看得中对自己有利的东西。大夫人如此聪明才智,也应当知晓这手里握着旁人不敢碰的本事,当是有多重要吧?”
他兀自将内室的门扇推开,寻芳与云翠见状,立即冲到王敦的面前,想要挡住他的步伐,却被他随意地往一旁推了一把,二人双双倒在了地上。
“王大人,您是我夫郎的堂伯,我便也随他一道唤您一句堂伯。您闯进我们大房的后院内室,还出手伤了我的陪嫁侍女,您这是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