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害怕。我们都会是你的靠山。”
她颤着唇,想去应声答她的话,一副喉咙里却哽得生疼。
“以后,女儿也会是您的靠山。”捏着锦帕的角,她小心地拭着眼中的泪。“再不用受羊家那些臭鱼烂虾的掣肘了。”
羊清月听着她这发誓的话语,面上带了些笑,却还是叹了口气儿。她摇着头,“世家大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要我一日还姓羊,便没法同羊家脱了干系。你也一样。”
韵文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外头又是一阵噪闹起来。寻芳急着往抄手游廊中奔着,冲到内室的门前。“女郎,咱们可jsg能真是要快一些了,外面快要拦不住啦!”
羊清月了然,无声点了头,看着寻芳挪了步子自她们眼前消失,才终于来到韵文的身后。
“今有女郎,将作新妇,韶华娇貌,露蕊芙蓉。”
象牙篦梳穿过青丝,慢慢向下顺。“一梳梳到尾。”
烛火跳晃映于眼眸,照亮周围一小方艳红。“二梳举案齐眉。”
玉钗环翠叮当琳琅,美人含泪颦笑手无措。“三梳儿孙满堂。”
韵文觉出那缕青丝此刻还被人轻轻捧着往上托,瞥见那天边已是又亮了些微的颜色,不舍着道:“好啦,三日后要回门的,您又不是这辈子都见不着我啦!”
羊清月吸了下鼻子,缓着张了口笑道:“对,对,还要回门的,我险些给忘了。”
寻芳候在屋子外头,听着里边自己两个主子说着的话,忍不住也将那盛着的泪落了下来。她赶忙踏进了内室,请着羊清月往主屋里回去。“主母,时候不早了,您也得去前厅候着,一会儿新娘子还要拜别双亲的。”
她点着头轻声应着,却又匆忙自那刀月样的广袖中拿出来一个檀木匣子放在妆台上,打开来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来给韵文看。“这是阿娘这些年收的许多铺面与票子,还有庄子田地,都是有正经人家在好好打理的。”
从中挑了三张契子出来,“这个,是洛阳官城里的一家当铺,虽然不是那种很有名气儿的,好歹也够用。还有这两张,一个是扬州城的府邸宅子,一个是宅子山后那二百亩地。地契一道都在,这些都是娘自泰山郡出来时一道随着的嫁妆。你那陪嫁的嫁妆里还有二百两银子与五十两金子,大多也都是娘当时的嫁妆,一直压在箱底没动过。娘想着反正如今的日子过得顺心太平,名声也有,钱也够用,这些钱财还是留给你傍身用,王家是个树大根深的大世家,光是打点下人都要花上不少铜钱,更别提打探消息安插岗哨了,哪哪儿都是用钱的地方。”
韵文被眼前这厚厚一摞的地契吓傻眼了。她翻了翻,有酒楼,有脚店,有驿站,有茶楼,有当铺,连盐庄都有四家。“阿娘,您这是拿了多少出来啊!”
羊清月轻笑着伸了手,想去摸摸她的脸颊,瞧着那精致的妆面,最终只是握住了她的手掌。“平日里虽是不动那些嫁妆,但要紧时候该拿必须得拿呀!你别忘了,你娘我当年也是奉旨下嫁来的,羊家一份嫁妆,宫里又贴了一份嫁妆,咱们府上人又不多,放在箱笼里面也是积灰。这些都是娘仔细挑拣过的,大多都是些肥田值钱的契子,咱们可不能被那王家瞧不起!”
寻芳立在一旁,亦是惊得呼吸不上来。可耳中持续灌着外面喧闹的声音,连云翠也奔进来催促了,她虽不舍,却也只能匆忙着去了前厅等候。
她这一走,两个侍女便紧张着凑上来,替她挽好最后一束发,又细细地理了一遍那发冠,对准了眉心,小心地套在韵文的头上。
韵文霎时觉着头上似顶了百石的玄铁一样重。“这、这郡主县主出嫁时候的冠怎的这么重啊!当贵女都需这般吃累的吗!”
可耳畔那嘈杂的声响已经似是贴到府内了,几人皆是着急忙慌着做着最后的整理,叫寻芳替自己把阿娘给的那小匣子仔细带在身上,才好容易顶着一身的重量,身上藏着那锦囊香袋,端起双臂正正地捏着自己连着绣了好几日的合扇,举起来挡着面。
守着庭院的侍从听见身后的动响,拉长了声音高喊:“新娘子出阁咯——”
云霞履掩在长而重的裙下,慢慢沾染上朝露晨气,踏在青砖瓦地上的步伐的声响是沉闷也缓慢。她在这宅院里生长了足足十六年,从未有一日如今天这般,觉着这蜿蜒的游廊能有这般长,像是没个尽头似的。
她心里面打着鼓,整一个人儿面上紧绷着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生怕自己突然被绊上一跤,在众人眼里出了丑。
云翠同寻芳二人皆是着着浅桃色的衣裳,脑袋后面也都跟着扎上了垂月髻,一左一右地替她看着每一步路。
绕过二进的垂花门前,便瞧见思莹同落珠站在一起,笑着握着一柄长长的玉如意,挑着那红色的锦缎。“顺着红锦缎,去觅佳郎婿。”
她在那喜鹊踏梅枝的扇面后边笑着点头,匀了一只手出来去攥那锦缎。
一路是府中的侍女们发间簪着桃花,往她那蜿蜒着大红锦缎的路上一把一把地撒着,直至云翠手中满满当当抱了一大怀,才终于踏入了前厅。
那和院落门前的石球一样大的缎花绣球沉沉地落在地上,余光瞥见那同样是一声白色婚服的人儿将全部的发丝都高高竖了起来,头上带着白幍官帽,腰间别着白玉束带,正攥着大红锦缎的另一头,笑着往她这边瞧过来。
她下意识着用那扇子挡住他的视线,悠悠来到众人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