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浑浊的眼珠转了转。“他们不是犬狗。他们是寡人的臣子……”
司马炽的话还未说完,便听刘聪仰天长笑:“陛下,您这句寡人,还真是说对了。昨个儿您的皇后娘娘呀,才刚下去,这会儿估摸着才刚渡过忘川桥吧。”
那浑身凌乱不堪的男人泛着浑浊的眼中似有一瞬间的清明。“辰霜,没了?”
刘聪面上依然笑得像恶鬼,掐着司马炽脖颈的手上力道愈发加大。“陛下,您没有听错。庾辰霜,死了。”
司马炽的神色骤然麻木了。他似是想哭,却又实在是哭不出来,眼里那份清明的神色也愈发淡了,重新回到了原本的浑浊与古井无波。
他没有再去看那大殿中他的臣子们,只是喃喃道:“阿霜,你怎么能丢下寡人一个人呢?阿霜……”
一颗脑袋再度软软地沉下去。没一会儿大殿中便有侍卫递了根长长的软羽过来,探在司马炽的鼻下,好在只是被刺激地昏迷了过去。
不过短短一炷香的功夫,却让一众人的心不安宁了好一阵。
正当众人还在愣着神,刘聪却忽然又笑了,将司马炽的下巴往一旁一甩,轻轻叹了口气。“知道诸位大人待在这大殿之中无聊的很,我也是想替诸位大人们分担一份力,这不,为大人们带了你们的熟人过来,大家也好多说说话。”
他这般说着,复又往外头击了几声掌。“将关着的那些官眷们一应带上来吧,大人们想念她们了。记着,是一个都不能落,一个都不能伤着。”
护玉金墉(四)
永安殿内顿时腾起了一阵切杂的交谈声。
全然被蒙在鼓里的人大多都不是些身居要紧官职的,斜斜抱着各自的桐木护板,脑袋上顶着的玄色幡帽上垂着的扁绦贴着耳,落在刘聪眼里是愈发显得弱小而愚蠢。
而那些大约知道些内情的世家大臣们则是抿着唇不敢吭声,心里不住地祈祷着将将要被押来的人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不是他们的发妻。
只可惜他们不住的祈祷并没有起效。
永安殿的殿门自外头被那些官兵一脚踹开,门外的景象虽因背着光刺着眼而发着一团团人形模样的黑,可那些被攥着衣领的人的声音是错不了的。
哭喊,哀嚎,谩骂。
除了那喊了满嘴满大殿的身份,哪里瞧得出她们还是那些原先高高端起来的世家夫人们。
羊烨瞧着眼前不断被官兵们冷着眼往大殿中“扔”进来的人,下意识收紧了些自己的气息。
王敦似乎是察觉到了些,瞥了他一眼,在他的肩上轻轻拍了拍,示意他莫要紧张,告知自己既能让他顺利将人带出来,便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的。
“这把火,不会烧到羊家身上吧?”
门前再度传来一阵女子们的尖刺叫声,随之而来的还有些许男子们的疾声喝止。
王敦勾着唇角,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不过是挑个人出来,再塞个人进去罢了,这点儿小事,也至于让羊大人对王某心里揣着不信任吗?”
这话倒是有些言重了。羊烨拧着眉,回想着那日在金墉城里面瞧见的许多夫人里头,亦是有襄城公主在里面的,这个念头于是鬼使神差地自他的脑海中溜到了嘴边:“王大人身为驸马,怎么不见将公主殿下救出来呢?”
王敦抱着臂,微眯着眼,朝着永安殿的门外眺着。
“公主本是宫廷之间所生,她生平最喜这里的荣华金玉,我又为何要让她再落回王家这泥砖青瓦?”
句句是恭敬,句句没有恭敬的意思。
那便是自始至终都没想过要救了。
羊烨这会儿才终于察觉出一些原先自旁人口中听见的,那雷厉风行杀伐果决的王敦的形象。结合着那一路顺风顺水,官位一路向上攀爬的经历,他扥时再没敢有猜疑的念头,于是也随着人群一道往大殿中央挤着热闹了。
这倒是引得王敦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心里不住地嗤笑。
原以为羊烨同他自己一样,也是个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的人。仔细想来,到底还是太过稚嫩,没得用烽火战乱的砂轮打磨过的性子,眼皮还是浅了些。
押人的官兵腰身上绑着剑鞘,身上虽穿着大晋朝的盔甲,膝盖却是往刘聪面前跪了下来。
他的声线微微颤抖。“大人,只有二十九个人了。”
刘聪单单挑起一根眉来,今个儿身上穿得是件较为华贵的料子缝的长袍,闻言将宽大的广袖背过身去,下意识地朝着人群当中扫了一眼,只是嘴里的问话依然是朝着地上跪着的官兵:“点清楚了是谁?”
目光掠过之处,众人的心都跟着瑟缩了一瞬:刘聪谋划得很完善,那些根基深一点的世家大臣的夫人们此刻大多都被押在官兵们的手下,锋利寒刃闪着银光,明晃晃地抵着脖颈,就算是为了保住性命和家族的名声,这会儿一个个儿的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而那些小一些的世家姓族们向来最会看眼色,虽说各自的夫人们没得被挟持在场,可连那些名门望族都噤声了,他们为了保住全族性命,这会儿更是一个个地恨不得缩到宫殿角落里头去,生怕被这股凛冽波及到。
这样一来二去的,自然是没多少人敢对上刘聪的目光。
满眼都是对自己的畏缩,刘聪这会儿是万分的满足,慢吞吞收回了那傲视的目光,一双眸子重新落回到那跪在地上已经是吓到发颤的官兵身上,看着他匍匐在自己的脚旁,甚是没有顾忌地往他跟前踹了两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