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眶一热,先是拆开了汝南来的那封信笺,面上的笑意逐渐柔和下来。
“父亲说二日前已经动身往洛阳城这儿过来了,但来的只有他一人。阿娘染了风寒,祖母也才回了源溪寺,都不方便挪动。”
她将信纸交迭着合起来。“也好,也好,若是洛阳城真的出了什么事儿,一个人逃起来总比一宅院的人逃起来要方便得多。”
身旁立着的二个侍女亦是扬着笑,催促着她将那颍川来的书信快快打开来看。
“……已于颍川完婚,今随夫家回洛阳,望汝扫庭相迎。永嘉七年六月十八日,连琢于颍川书。”
韵文手一抖。“六月十八?今个儿都六月廿十一了……”
话还没说完,便见院子外头有看守大门的侍从奔了过来。“大夫人,外头来人了,指了名说是要找您的。”
“可是坐什么来的?”
那侍从缓了两口气。“回大夫人的话,是乘了牛车来的。”
里头立着的三人相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才刚要提了裙摆抬了步子往外头去迎,便听见那熟悉的声音高高地在院落外面响起。“这王家的游廊还真是复杂,我险些就要绕晕进去了呢,你这院子啊可真是难找!”
庾思莹瞧见那院落的门扇半掩着,也不管里面都有些什么人,径直抬了步子踏进来,生生与韵文撞了个满怀。她有些吃痛地揉着鼻,“才多久没见,你这气力倒是越发大了,哪里想那会儿在颍川时候的娇滴滴的女郎!”
韵文却并不应她的话,只一味往庾思莹身后探着去看。“怪了,人呢?”
“咱们是路途之中才知道你家那位得了高官,进城时便看到你家那位的兵马车队了。长明方才一进来,便被你那三堂叔叫去下棋了,我记着你们大房与三房交好,也就由着他去犯棋瘾。再者,后宅也不是他一个郎君该进来的地方,有我一个还不够陪你的吗?”
韵文瞧着她,明明一张嘴硬得很,可面上却醺着羞红,忍不住打趣她。“嚯,这才多少时间没见,便从一心了然无牵挂成了那吴郡顾氏的大郎君夫人了,还长明呢,啧啧,真羞!快快进屋子,你同我说说,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我可已经是抓心挠肺地想听许久了!”
纸短情长(五)
“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又不似你,对于这种事儿没什么自己的想法,吴郡顾氏也不知是打哪儿知道了我及笄了却还没得定了夫家的事儿,便早早地来提了亲。我不挑,阿耶阿娘瞧着那也是个嫡系大郎君,给的聘礼也还算能入得了眼,也就同意了。”
思莹这般说着,慢慢将头低了下来。“我原想着,至少也是个年纪相仿的世家郎君,总是比要嫁去吴郡当那老不死的太守的填房好上太多。哪里知道替我却扇的竟是个相貌还挺俊俏的人儿,我这种种一路还挺满意的。”
韵文觉得自己的头脑有些发jsg胀。“什么填房?你们庾家原本要将你一个嫡出的女郎嫁给吴郡太守当填房?他们是疯魔了不成!”
“这事儿原本是同我无关的,是我那不安分的二姐。”
思莹握着拳,轻轻朝着自己的腿上捶了几下。“自扬州城回了颍川后,便有宫里来的消息,说是陛下近来身子不好,太医进出频繁,还有人在秘密寻找江湖术士。后来终于有一日,来了个北边长大的术士,替陛下开了一副药,不过三日这咳疾便好了许多。”
“陛下大喜,命他留在宫中随时待命。后来那人不知同陛下说了什么,只知道后宫中又开始操办起选秀的仪式了,这早朝也重新上了,一切都和原样一样,似乎瞧不出有什么变化,可我总觉着不对。”
韵文一颗心跳得厉害。“这是皇后娘娘同你们递的消息?”
思莹跟着点头。“我们庾家是皇后娘娘的娘家,选秀大典之中必须要出人的。皇后娘娘不愿我踏入深宫,她怜惜我,便修了一封信给父亲,让他将思晚的名字报上去。也是不知怎么了,这封秘密的书信竟被元净阁的那几人得了消息去,我那二姐姐便到父亲的书房里去哭了整整一夜。”
“这一哭一闹一上吊,父亲瞧着她那张长得和那邵姨娘一副一模一样的狐媚子脸,估计是心软了,于是便来同我阿娘商榷这件事儿。可那姓邵的又说,她的两个女郎,一个生得漂亮,将来对于庾家必然有大用处,不应当陨落在深宫瓦墙里;一个身子骨弱,陛下如今是身子逐渐康健,咱们这个皇亲外戚不该送一个病秧子进去,徒增晦气,于是这事儿便落到了我身上。”
“我也心里面着急啊!虽说我没得什么心上人,但嫁给老皇帝这事儿,不光是我阿娘不同意,我那皇后表姐也不会同意的。可那元净阁的似乎是摸索到了我们的脉门,不知用了什么关系,知道了吴郡太守二月前刚丧了妻,一遍又一遍地在阿耶耳畔吹枕边风,是生怕我不能给那死老头当填房续弦似的。”
声音中染上些悲凉。“阿娘急红了眼,给娘家谯国桓氏修了书信,于是才得了如今与谯国桓氏为世交的吴郡顾氏的婚事。这婚事虽说办得匆忙,但好歹礼数也还算周全,没亏待着我,咱们泽霖轩面上也有光,唯一恨上的应当只有我那二姐姐了吧。”
韵文听罢,心下骇然。“你父亲是疯魔了不成?我听闻那吴郡太守都是个六七十大寿的人了,一年能娶不下六七个续弦,最小的听闻连十岁都未到,更别说那些被他糟蹋了塞进后院里的妾室了!你们庾家可是世家大族,你是庾府的嫡女,是你们庾家的面子,你父亲竟能听了一房妾室的言语,真想让你去当那填房续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