籍之原本便是个不胜酒力的,可到底还是捱不住那一波接着一波来敬酒的人,总是以茶代酒也实在是不给人家颜面,于是破天荒地也饮了二三杯下肚。
韵文听着外头的喧闹,此刻坐在那洒满了红枣花生桂圆jsg瓜子的床榻旁,手上捏着那柄合扇,为自己一下又一下地扇着风。
她觉得自己似乎等了好久好久,久到自己虽先前在肚中垫了两块芙蓉白玉糕,此刻却还是饿得眼昏。“什么时辰了?”
寻芳一层层地拨开红色的纱帐,轻着步子将内室的门扇推开来。“戌时啦,女郎莫着急,姑爷应当快来了。”
“谁说我着急了!”她面上一红,用着那扇柄骨架点了点寻芳的额。将目光放在那满床的干货上。“你说,我稍微吃两把,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寻芳才一抬眼,都还来不及去应答她的话,便看她已经在手里抓了好大一把,匆忙想去制止,身后却突然听见一道声响。
“绵绵……饿了?”
红绡万丈(六)
那手上正严严实实抓了好大一把干果的、那半个身子往前扑着要阻拦的,齐齐被这道有些愠醉的声音吓得一颤。远远地隔着层层的红纱绡帐,听见那最外面的门扇被人推开,脚步一深一浅,不算太稳。
寻芳趁着这个空挡,忙把韵文的手指掰开来,让她手里一个桂圆枣子都留不住,又是慌忙着在床榻上找着那早就被扔在一旁的合扇,往韵文手里一塞,觉着手的位置不太适宜,于是又将她的胳膊往上抬了抬。
先前端进来的那壶用金打得器皿的合卺酒被她重新自床柜上抬了起来,安安稳稳地端着等新郎官与一众闹洞房的人进来。
韵文听着那不断响起的脚步声,一浪一浪地往自己的方向涌过来,捏着扇骨的手紧张地有些发汗。
眼角瞟见面前陆续来了好大一拨人,她将那手上端着的扇面挡得更严实了些。
“新郎官都到跟前啦,新娘子快快却扇吧!”
籍之亦是坐在她身侧,就要往她的面上探去,却被她微微往后退的身子挡得干净。他欲往左,她便也跟着往左挡,他欲往右,她便也跟着往右,一点儿钻漏的机会都没有。
立在一旁严严实实围了一大圈的众人顿时笑了。“大郎君平日里是本事再大,这会儿也见不着新娘子的面咯!”
也不知是因着方才在外头酒席上灌得那几杯酒,还是被众人起哄的缘故,籍之面上难得的有些红。“净在胡说,早就见过了的,只是今个儿还得走一遍流程罢了。”
“噫——大话谁不会说,我们可不信,有本事你证明一下!”
韵文一张面孔躲在那红色的扇面后边,用着余光,瞧见是庾安丰说的话。
今个儿王家的婚宴,庾家只来了大郎君与三郎君二个人,一个是以接任了淮南郡郡守的身份来得,另一个则是代表着颍川庾氏来的。前面在牛车上时,庾思莹有同她说过,原本那邵姨娘一房的人也想一道跟着来,被她父亲与母亲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地打发了个干净。“他们哪里是真心来祝福你新婚的呀,那算盘珠子都快拍到咱们脸上了,就是为了傍上些许个贵人而已,痴心妄想!”
她瞟了眼那抱着臂,满脸都是等着看笑话的庾安丰,复又将目光落在扇面上。转过些身来,她依稀能瞧见身侧这个少年郎君的温润面孔。
“那妾身便来为庾家大郎君证明一下,也好正了王郎的名声。”
缓缓将手中的合扇挪开,她仰着头,望着他有些湿润的眼,眼睛一闭心一横,凑上了他的唇。
那围着的众人皆是一惊,随即便是极响亮极嘈杂的喝彩声,夹着各种低声的尖叫,一道被韵文揣在了心里。
籍之懵了一瞬,随之而来的便是那颗狂跳不止的心在催动着他的意念。可他知道,她此刻心里面一定是有些害怕的,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等都说是非礼勿视的事儿,她一定很不适应。
他拉过她的手,安抚地捏了捏。交迭的唇瓣于是互相轻轻撤开,也不去管那些站着看热闹的人如何催促,只从那早就候在旁边的嬷嬷手中取过那把金剪子,将自己一小撮发丝剪下,又是替韵文在脑后盘着的发髻处解松了一缕,亦是剪下了一小撮。
嬷嬷笑着接过发丝,用木托中的红线小心地绑在一起。“二位璧人,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众人又是好一阵的起哄与鼓掌,还想撺掇新人再亲一个,寻芳已经瞧出了籍之的意思,笑着将合卺酒端到二人面前搁下,替面前的二人各自斟了一盏。
韵文瞧着籍之一点儿都没有犹豫地将酒盏举起,一时间有些无措。
她眨着眼:你不是,不胜酒力吗?
籍之无奈地笑了笑:这不是今个儿这样的情况,不得不喝吗?
她有些惊恐,身子微微往后仰了仰:我可是知道你吃醉酒之后都能干出点什么事儿来的,你可莫要乱来!
他读懂了她眼神中的意思,眼眸愈发幽深,微微挑着眉:夫妻之间的事,如何称得上是乱来?
她亦是读明白了,一双面颊愈发红了,可如今再没有回头路可以走,她于是也端起那酒盏,与他相互勾了手臂,饮罢交杯。
尔风与寻芳一道将正准备拥上来的宾客们笑着往门外面推,不过半柱香的功夫,整个内室中便只有那满屋的红烛红帐,与那安静着并排坐着的人。
籍之看她拧着自己的手,第二回将她拉了过来。她似惊吓着缩了身:“我、我还没准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