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可以辟谷不食,也少有醉心美食之辈,芥子洞天内没什么烟火气。洞天内的景象,有溪有山,山被苍翠,溪涉浅滩,山上洞中开辟简易洞府,他们熟悉的那几位内门弟子就在其中一所石洞中。
“纪道友、典道友,”相互见礼后,长夏叹道,“我们正在讨论那欲魔之事。连溪对此颇为忧心…”
兰连溪接过话头,微微蹙眉:“有些诡异,我治疗之后发现,所谓的欲魔,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活物、造物。严格来说,它更像一缕灵力,只是行为诡谲,会引诱宿主的欲念所在。”
“因此,它理应随主人的陨落,消散于天地…或许是我多心,只是合欢宗秘术让它拥有了死后不散的特性。”
医修愁眉不展,慈雪薇见状,一扬眉:“四师兄若实在放不下心,今晚,我们就以义诊的名义,去村中挨家挨户走一趟。抓到另一个身带欲魔的,可以好好研究一番;没抓到的话,也是好事一件。”
兰连溪神情稍稍舒展,点头道:“你说得对,雪薇…也只能这样了。”
长夏则道:“八里村中的女性,多数为坑蒙拐骗而来的外乡姑娘,经年累月,已经成了一笔烂账。村里人虽然是受了送子仙尊蛊惑,却也难逃活罪,拐骗一事不归仙门调查,明日,同合欢宗一起前来的瑶洲官府自会厘清原委。”
“但这许多的女子,总不能任她们就在这里蹉跎一生,我打算,询问她们自己的想法,愿留下的,不勉强;但若是想离开八里村,可以在瑶洲主城附近,法镜宗的法器产业中,替她们安排工作的门路。合欢宗出盘缠,我们出力,这很公平。”
“若是更进一步,还有想登仙途的女子…我们也可以先简略地替她们测试资质。一些小门派,还有法镜宗本门,我们还是可以引荐的。”
慈雪薇:“此事,我带几个女弟子去办了就是。正好明天启程回宗门,还可以捎带一程,护送她们到瑶洲主城。”
纪漆灰道:“之前那位鬼女被关在稻草人中,无法被度化或拘魂。如今被释放出来,就可以召请阴差,送往冥府判决往生。此事我去办…典道友,可否从旁助我?”
典生铜:“嗯?…没问题。”
虽是各自在石凳上坐下了,他却似乎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安静地在一旁聆听。两颊的红晕将近消散,落在白皙的皮肤上,还是显眼。
纪漆灰目光扫过,不知为何,心头微烫,一触即分,马上收回了视线。
乐郁金为众人斟酒,修士没有什么不可饮酒的规矩,即使酒量不那么好,也可以运转灵力化解醉意。
“这是在下自酿的兽奶酒,口感柔和不辛辣,芥子空间内条件有限,待进入瑶洲主城,长夏再为各位接风洗尘。”长夏举起酒杯,认真道,“感谢两位道友仗义相助,否则,不知八里村还需要多久才能拔除邪修这根毒瘤。这一杯,敬两位道友,也敬雪薇、郁金和兰溪,这场事件中,大家都辛苦了。”
乐郁金最后来到典生铜面前,变戏法似的把酒壶隐去了,拿出一个奶瓶:“典道友,嘿嘿,你尚未痊愈,就先不要饮酒了。”
典生铜暗中握紧了拳头。
众人皆举起酒杯,典生铜脸有点黑,也举起了…奶瓶。
他们轻轻一碰杯。将杯中液体一饮而尽。
入夜。
星挂在长空,夜色如纱幔而月光如绸缎,典生铜趴在傀大身上,与纪漆灰并肩而行,踏入沐浴银辉的送子娘娘庙。
他们准备在此召请阴差。
八里村出事好几日,娘娘供桌前的香火早已熄灭,但未经清理的香灰,显示着这里曾经信徒众多、烟火鼎盛。
两人,准确说,是一人一傀,傀大顶着他爹干劲满满,典生铜用晴二指挥傀大,把庙中大致打扫完毕,腾出大量空间,把祀神的香烛黄纸找出。
典生铜阅读庙中书册的记载,感慨道:“我原以为送子娘娘只是一个谎言,是邪修用来哄骗当地居民的名目。没成想,这庙中原先还真供奉着一位女性神祇,是一位即将登临大道的仙尊,其名号为…红尘尊者。”
送子娘娘,只是一个雀占鸠巢的捏造神。
红尘尊者游历红尘,于八里村展现了无比的神威,被当地先民尊奉为神明。这位尊者后来的去向没有记载于庙中,不知是得道飞升,还是无缘大道了。
纪漆灰凝神正色,借着红尘尊者的供案,燃香一拜,恭敬地将点着的香插入炉中。
手捏一套请神诀,口中念念有词,语毕,他取出一张墨字黄纸的请神书,瞬时,黄纸缓缓自燃起来,幽绿磷火仿佛一张看不见的嘴,将其吞噬。
典生铜感到,庙中的风带着阴冷的气息,鬼门在附近张开一线。
他听见铁索相撞,当啷作响,扬声向庙外道:“吴姑娘,你准备好了吗?”
庙门外,吴家寡妇浑身一颤,她有些愧疚地看向身侧的厉鬼。
“秀莲姐,”吴家寡妇轻声道,“莫怕,引你入轮回的神官,就要来了。”
女尸没有言语,她混浊可怖的双眼没有看向别处,只是注视着生前与她相互扶持的年轻妇人。在这座吃人的山村,女尸模糊的神智总会想起,自己怎样从一个少女,变成一个怨妇,再成为厉鬼。怨恨灼烧她的心智,只有看着生前好友的脸,才能抑制心中的杀气。
勾魂的锁链破空而来,绕过鬼尸的脖颈,将她牢牢缠住。
吴寡妇抬起头怯怯地看向勾魂阴使。真正的神使降临人间,她一介凡人,总归是畏惧的,只敢偷偷瞥一眼,恍惚见那阴差青衣高帽,就像凡间口口相传的神话中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