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欲合欢女修从枝叶掩映间伸手一拨,露出那张勾魂摄魄的桃花面:“你就是那个姓吴的秀才家里的小寡妇?之前在仙君面前不是胆子很大吗,这会怎的连舌头都理不顺了。”
合欢女修笑着坐起来,两条小腿在树枝下头一晃一晃:“我们合欢宗…可不是什么邪修。只是这世间,人情世故错综复杂,真正心外无物闷头修行的高人又有几何。唉,真想去做个自由自在的散修,不用管那些作孽同门的死活,天天追在别人的后头做脏活。”
吴家寡妇看她从树上改躺为坐,警惕地后退了一步。
这里原来是胡屠户藏匿小情儿的小院,此时,八里村一半多的村民都聚集在这处。傀大巡视这里之后,把他们都揪了出来,练兵似的排排站,谁抬脚想溜走,傀儡黑洞洞的双眼就看向那边,于是便没人敢走了。
吴寡妇看向傀大,那肖人却不是人的形象,心中害怕得小腿肚都要抽抽了。虽然之前的两位仙人也邪佞不似正道,这傀儡的心智却如同稚子,只晓得执行主人的指令,除此之外的行动,都透出股笨笨呆呆的味道。
傀大伸手,小心翼翼地推推吴寡妇:“该你了,下…下黑棋。”
“好。”吴寡妇咬唇道,用碎煤块在地上以白色粉块划出的“井”字格里点下一个黑点。她也是发现了傀大的智力不高这一点,试图像哄小孩一样和他拉进距离,看看能不能哄得这个傀儡放她离开。傀大确实很喜欢和她玩游戏,可惜,一旦触碰到看守命令的底线,傀大的举止就会变得冰冷起来,仿佛是一具没有感情的杀戮法器。
“一、二、三…”傀大认真地数了半天,细细想过,沮丧道:“三子连成线,你又赢了。”
没法逃出去,吴寡妇并不想搭理傀大,却听见树上的合欢女修又咯咯直笑:“说你聪明,你竟把心思系在个傀儡身上;说你谨慎,我看你又胆大得很,什么人的造物都敢招惹。”
说着咳嗽两声,女修想起阵破时自己喷出的那口血,不禁惋惜:“不想,这两人比看上去有手段得多…咳、咳,虽然妾身也没想过要将他们长困在阵中,这么快就破阵而出,也没能拖延多少时间。罢了,罢了…”
女修随意地一挥手臂,单手捏决,随即乌云翻涌,瞬时遮挡了晴朗的天空:“便让我,再来助他一程…”
冷。阴冷。天气的变化迅捷无比,过了几息,吴寡妇方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颤抖,上下齿列咯咯摩擦着。
“这是怎么了…”吴寡妇双臂交叉抱在胸前,试图温暖自己。忽然发现傀大霍地站了起来,双手合力,直将院前一棵长势葱郁的小树连根拔出土!
禁锢法阵中,铁链相撞的哐啷声响频频传出,吴寡妇扭头一看,险些没吓得魄散,那具女尸竟然大半个身子脱离了法阵,正口流涎水地将厉鬼的爪子跃跃欲试地伸向半死不活的胡屠户!
“啊啊啊!”
吴寡妇尖声大叫,村民瑟瑟发抖,傀大提起小树,向阵中横扫,生生将女尸和活人隔开!
“保护…”傀大口中念道,一刻不停,马上抱着小树奔向别处。
小院中的地面忽然多处开裂,无数白骨的指掌破土而出,向生者的脚踝处极力地抓去!
八里村里未必有这么多的亡者埋骨,除了那具还魂的女尸,其实地上这些骨手,多半是合欢女修用召阴的法术变出的。但是村民可不知道这些原委,自以为是百鬼夜行,吓得自乱阵脚、互相攻击。
傀大把小树抡得虎虎生风,但这阴气本无实形,攻击便打了折扣。混乱间,吴寡妇小心地躲避着地上鬼手,正欲逃跑,忽闻身边一股靡艳的花香,一个女声柔柔道:“吴小娘子,可别急着走啊,留下来,和我…玩游戏。”
她的脖颈被五根纤纤玉指掐住,险些呼不上气。合欢女修笑意盈盈地,带着吴小娘子,闯入村民聚集之处:
“阴魂活尸,喜食生人血气…只要有新鲜的血食在眼前,它们就顾及不到别的活人了。”
合欢女修语毕,翩翩避开傀大的一树,退去了。却留下被扼得半天从地上爬不起来的,吴小娘子。
听到这番话,被鬼手百般纠缠,浑身上下布满青紫淤痕的村民们心思各异,都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向了趴在地上的吴小娘子。
有人喊:“你们疯了?!这鬼手攻击人却不抓伤我们,定是那个女邪修想要我们自相残杀!”
有人闻言,羞愧地放下了手中的利器。
有人却恍若未闻,将小刀的柄握得更紧了。
合欢女修同傀大周旋,一边笑一边叹息:“要怪,就去怪那两个修士吧…要不是他们提前破阵,要不是我受了点内伤,急需修习妙欲心音补上亏损…”
“你们本来可以死得更容易些。”
出阵后,典生铜心知傀大那边一定出了不小的岔子,急召纪漆灰,放出晴二漫山遍野地疯狂搜寻。
纪漆灰肩上站着只大公鸡变作的小鸟,只见一道黑影从林间疾速掠过,直直冲他怀中飞来。
漆灰剑赶紧跳出来护卫主人,那瘦长的黑影却一个急停,现出晴二的铜蜻蜓真身,口道:“道友,我已破阵,傀大处情况有变,恕我先行一步,我们镇压母子尸的院落处碰头!”
典生铜的留言语调急切,纪漆灰知晓事态紧急,不过得知这个同伴目前平安无事,还是松口气,道:“我马上过去—道友?”
他本以为这铜蜻蜓傀儡是来做传声筒,谁知它说完留言,拍拍翅膀就飞走了,竟是火急火燎,半分停留不得。纪漆灰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便对丹顶星官道:“我们跟着晴二姑娘走罢。这幻境耽搁了不少时间,我们还因此被迫分开,也不知邪修几时会到八里村,只希望道友他可不要正正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