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漆灰看向他,用商量的口吻道:“道友,此人似乎并不相信我们的能力,鄙人恰巧祭炼过一二样刑具,不如请这位屠户替我试用一番?”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但典生铜摇了摇头,道:“道友,我有一法,可以让他口吐真言!”
“此法名为,”典生铜皮笑肉不笑地挤出一个森冷阴郁的表情,一字一顿道:“搜、魂!”
在修真界,搜魂术可以说是臭名远播,但又十分万金油了。
被搜魂者,轻则神志混沌,往后余生都伴随着记忆错乱、智力下降的毛病,重则神智经脉尽废,甚至当场毙命。但是直接从别人的脑子里看记忆,这么省时省力高效的方式,道德感不高之辈很难拒绝。
典生铜前世未曾学过此术,死过一次后,他觉得所谓正道的道义准则,听听就好,没必要死板地遵循。
纪漆灰用复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典生铜从中读出来惊讶、思量和一点点警惕,似乎传达着“还说你不是鬼修?”的意味。
但他道:“可。”
典生铜于是并起右手两指,搭上屠户的太阳穴。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要用自己“改良”过的鬼道搜魂术,加点料、添把火,挖的记忆更加干净彻底,当然,屠户的脑子也更加彻底。
典生铜青色鬼焰一般的灵气一入体,屠户面部如同犯了羊癫疯,上下左右的肌肉都打起架来。一个彪形大汉,涕泪横流,透明的液体糊在肆意抽搐的脸上,一边疯狂地大喊大叫,惊起山中无数鸟雀,单看这副场景,骇人无比。
终于,袖手旁观者忍不住了。
距屠户三米多的一丛半人高的灌木后,传来一个颤抖的女声:“仙君…他不愿说,我愿意说的!求仙君垂怜,放八里村人一条生路,我们确实是,迫不得已!”
那女子站起来,四下响起此起彼伏的应和声。
典生铜并不意外,他们动静不小,这些村民早早就聚了过来,只是畏惧仙人的法力,不敢出面。都躲藏在掩蔽的草木丛生之处。这位女子敢于第一个站出来,是认为自己是杀人不眨眼的邪修,害怕他们从屠夫脑子里得不到想要的消息,直接折磨每一个村民吧,不得不说,非常有勇气。
女子穿着朴素的麻布衣物,上面带有补丁,看得出来生活并不宽裕。她全身在细微地发着抖,但是强作镇定道:“姓胡的屠户只是听从他老爹的话,一直遵循着村里的规矩。我早逝的丈夫是八里村有名的秀才夫子,他收集解读了这里祠堂、庙宇的书籍文字,原原本本的渊源经过,他都告知我了。”
典生铜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吐出一口浊气,把屠户随手丢在一旁。道:“说。”
女子清晰可见地战栗起来。
纪漆灰神色温和,却从袖间取出一个小巧精致、香炉模样的器物,道:“姑娘,我们不为难你,但是我们需要的是真话。如果你说了谎,这件法器会作出提示。请。”
典生铜没想到纪漆灰会如此配合他演戏。他本身没有故意吓唬的意思,脸色不好也是因为胡屠户浑浑噩噩的记忆中确实没有多少有用的内容。
典生铜整理片刻,道:
“八里村,不可以有女性出生,和你们村里信仰的送子娘娘有关对吗?你们认为,女婴的出生会让送子娘娘法力削弱,招来娘娘不喜。所以,一旦当地有女婴出生,必须扼杀,不然会有灾祸降临。”
“胡屠户的父亲,壮年早逝,就是因为身为外来者的母亲,不相信这则传言,试图保下自己的第二个孩子。结果胡屠户的父亲突生怪病,无药可医,很快就去世了。最终,胡屠户的母亲还是不得不想办法杀死了自己的女儿,因为她的儿子也出现了怪病的早期症状。”
女子颔首,陈述道:
“确是如此。近百年前,八里村有疫病蔓延,凶险异常,村中男女老少死伤近半,名医大夫都束手无措,几位仙君前来施法驱除疾疫,通通没有起效。最后,一位金仙云游至此,分发给村民一剂仙药,竟然令他们的疾病纷纷好转。村民大喜,就要为仙尊修建庙祠世代祭拜,仙尊却说此事还没有完结。仙尊说出送子娘娘不喜女子的说法,建议八里村用庙宇祭祀送子娘娘,同时保证村中不会有女婴出生,疫病才会永不复发。”
“这些年来,村中也有不相信传言的人,私下里偷偷养育了女婴,都很快身染恶疾,家破人亡。我原本也不相信会有如此阴邪狠毒的仙人,直到下葬时亲眼目睹了胡屠户父亲的死状…”
典生铜:“这位给出治愈疾病法子的神医—仙尊,就是你们所说的’和合送子仙尊’吗?”
女子:“正是。对这位仙尊的记载很少,但是都提到仙尊是位性情谦和、道法高深的人物。”
典生铜:“村中有一处阴气冲天,却没有聚集成煞。你们是不是把处死的女婴尸骨,都集中掩埋在那里,长久如此,形成一块极阴的养尸地。”
女子:“也不算是,根本没有掩埋。这也是和合送子仙尊的意见,八里村的先民修筑了一座弃婴塔,专门放置早夭和被处理的婴尸。长久以后,除非丢弃尸体,没人愿意再靠近那里了。”
这次连纪漆灰都忍不住蹙眉,典生铜心中暗叹,这种做法真是相当泯灭人性。典生铜推推傀大,道:“看住这里所有的村民。”
纪漆灰道:“道友,看来我们想法一致。”
典生铜:“没错,弃婴塔走一趟?”
傀大作出用力吸气的动作,彭—像一只气球一样,瞬间拔高变长,变成三人高的巨人,在村民身前耀武扬威地走来走去,时不时举起铸铁一般的胳膊吓唬不安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