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纪漆灰很快抛开了这个问题。他目光移向在原地无聊地转圈圈的小傀儡,典生铜会意,道:“就是最正统的傀儡术。我自幼喜好傀儡,便在修法之余,兼修此术。”
反正,法修是修真界公认的“贵多不贵精”,法修不务正业快成为一刻板印象了。想必纪漆灰也不会在这一点上多纠结什么。
纪漆灰颔首,道:“我途径此地,见鬼气冲天,便赶来助阵。赶来的路上,我已用符文召请过阴差,想必静待一段时间,便有冥府官员前来处理这母婴二尸还魂事宜。”
典生铜心中不免一叹,阴差若是能顺利到达,八里村又怎么会有长达二十年的鬼灾侵扰呢?
不过,这段旧事毕竟是在典生铜出生前发生的,他所搜集到的传闻中,似乎并没有提到过纪漆灰的存在。
在他“前世”的真实历史上,纪漆灰来过八里村吗?在鬼灾初现端倪的时间点?
纪漆灰在空地上徒手绘制了一个玄级禁锢法阵,按理说,他明面上是一名器修,画法阵的活应该让典生铜这个法修来干,但是典生铜修为太低,纪漆灰已是金丹后期,便由他操手画阵了。
小傀儡吭哧吭哧地把母女二尸搬进法阵内。在灵力催动下,法阵亮起幽光,令二尸难以逃脱。
见这狰狞的二尸在阵中辗转扑腾,却挣不开无形的束缚,女尸的屠户丈夫缓过了劲儿,从藏身处走出来,颤抖着声音道:“两、两位仙君,方才女尸抓我一爪,我好像是中了尸毒,求求二位仙人,救救小的!小的愿以全副身家回报仙君!”
他的一边肩颈处已然青得发紫,如生霉的食物般长出绿毛,恶心至极。典生铜神情扭曲了一瞬,道:“可以是可以,但,你家中每一个铜子儿、每一粒粮食,并你那美娇娘,都要回报于我们。你当真愿意?”
屠户没想到风光霁月的仙君当真这样说,一时间竟忘记了害怕。
“哈、哈,仙君说笑了,您大人有大量,小的病急乱说话,该打嘴巴!小的愿出三两黄金换大人出手治疗尸毒,如若有假,天打雷劈!”
看他着急忙慌地赌咒发誓,典生铜索然无味,道:“你若是拿你那妾室当个宝,怎么生死关头又果断拿她来挡活尸?若不是,你又为何舍不得拿她换给我们?且不说,经这一遭,她还愿不愿跟你好,那人是个如假包换的修士,还是合欢宗修士。她和你一起,只是为了一时的欢愉,你这次推她挡了你的老婆,她若是个心眼小的,今晚就来杀你了。”
屠户顿时如遭雷击:“修、修士?不可能,堂堂仙人怎会愿与我们这凡夫俗子过日子!”
“是呀,所以她就没想真心待你,许多藐视凡人的合欢修士,都是吸干就走,毫不拖泥带水。她没有直接将你的阳气吸干,也算是特殊对待了吧,但你真没感到身体越发不行了吗?”
屠户面色彻底垮了,他不停嗫嚅道:“那…孩子…也是…”
“假的。修士想要骗过凡人,太简单了。”
典生铜不同情这个无情无义的男人,但想替他的妻女讨回一点公道。
终究是不能看着人死,纪漆灰将一卷符纸烧成灰,和着水,让屠户饮下,又催动咒决,在屠夫的鬼哭狼嚎中解除了尸毒。
“为什么一定要生男孩?女孩一定要处死?你母亲所说的生了女孩,全村人都会死,是什么意思?”
典生铜逼问道。
前因
不同于之前的表面恭敬,屠户这时表现出了真正的恐惧。
他尽力克制住自己身体本能的反应,但骤然变换的眼神、身躯从上至下,轻微却不间断的颤抖,无一不透露出发自内心的畏惧。
他张口,说得又急又快,仿佛这样就可以掩饰言语间的惧怕似的,只可惜破锣一把的嗓音还是通过破音泄露了他的张惶:“仙、仙君您说什么?我们村里确有轻女的陋习,但男子气力天生比女子大,我们都是劳作四季才勉强果腹的农家子,这也是生计所迫,若生了女娃娃,又不能做重劳作,哪里养得起?不让她们来世上受苦,也是功德一件—”
典生铜厉声道:“傀大,打他的嘴!”
他为来到这里制作的第一个傀儡,称之傀大,虽然只有巴掌大,四肢更是小巧得可怜,但它抬手一挥,小小的手掌迎风见长,“啪啪啪”几掌下去,屠户的脸上瞬间肿起一片老高的淤痕,连带着地面都抖了抖。
纪漆灰则道:“满口谎言。”
凡间生活艰难的地方,甚至不艰难的地方,也延续着遗弃女孩儿的习俗,但是因为大多修真门派向普罗大众开放修习的门户,大部分不想抚养女儿成人的家庭,会将婴孩放在一个容器,丢弃至附近的门派境内。如果婴孩运气好,带着修仙的资质,或许就会被某位修士捡走。
这样的做法,家庭不必背道德的谴责,但凡回想起无缘自家的那个孩童,可以自我开解她许是已经做了某仙尊,他们的生而不养反而是积了大功德。
典生铜的师尊,灵封真人,就是这样被师祖捡来了净砚台。
所以,屠户母亲对女婴的态度,一定有问题,并不是屠户所说这样,浮于表面的问题。
屠户之前虽然放低姿态、故作弱势,但心中不相信他们二人不会见死不救,掩藏不住骨子里的有恃无恐。现下表现得十分害怕,却又不说实情,显然,这个问题的答案,令他觉得比面前的两个修士更加威胁到他的生命。
典生铜冷笑起来,不说是吧,他可就是为了探求鬼灾的缘起而来,有必要的话,他会让阳世的人们,见识阴世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