韵文于是丧了口气,沉默着瞧面前不断放下的珠翠盘子,又是望着那被半支起的窗牗外面逐渐黯淡的天色,跟着又是叹了口气。
这还没真的成婚呢已经这样麻烦了,真到了那一日该怎么办吶!
籍之拧着尔风的耳,一路往闲听阁外面走去。他不太识得周府的路,于是见着一个弯便要拐,几番下来生生立到了周府的□□门后。
尔风痛得龇牙咧嘴,“哥儿,您下手轻些,尔风一张耳朵都要被您拽掉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
他听着自家哥儿的话,起先还有些懵,随即便带了些抹羞涩。“哥儿您别这样说,只是奴婢单方面对云翠姑娘有些心思罢了。”
籍之沉着目,“方才就不该让你同云翠一道出去,真是我成人之美。”
他虽吃痛,面上却还有着浅薄的笑意,然自己刚要开口,忽得听见这府邸外面似有人在叩环。
“二位,我是袁家郎君袁宇,我想找贵府女郎说句话,就一句便是,很快的,耽误不了多少时间的,您二位便通融通融,替我通传一声吧!”
红绡万丈(一)
门后的侍从用着半个身子的力道,用力撑着闩木,不让外头的人推了进来。“袁郎君,今个儿郎主说了,宅内有要紧事,一律不接待客人。”
袁宇见那深黑色的门扇在自己面前拍上,忙用力地拍着瑞兽的铜环,声音焦急。“我只是想同绵绵说句话,道个别,一炷香的功夫都用不着的,何必去惊动参军大人!”
他说得凄惨恳切,可那门后的几个侍从相视一眼,手上那推门合扇的动作却一点儿没有停下的意思。尔风立在籍之身旁,喔地叹了一声。“哥儿,您说,这袁家的还真是对夫人一jsg片赤诚心,咱们这样眼睁睁地瞧着这青梅竹马相隔两处,连一句话也说不上,会不会……太残忍了些?”
他回过头,看着门前的焦灼斗争,耳中不断灌着袁宇恳求的声嗓,分明就三四个人,却闹得像有十几个人似的。
然他这没怎么过脑的话才说出口,便意识到有些不应该,偷摸着抬眼往籍之面上瞧,他却并没有几分愠色。尔风后怕地缓了口气,才想着大约是他家哥儿今个儿心情不错,这种嘴快的事也没有刁弄于自己,下一瞬便听见他开了口。“这么喜欢这袁家的,不妨你去袁家当侍从吧,想是我这儿留不住你。”
尔风浑身一颤。“奴婢说错话了,奴婢这就去将外头的闲杂人赶走。”
他才刚探了步子出去,却听身后籍之堪堪叫住他。尔风心里面不太明白,却也只好重新退到籍之身旁,听他在自己耳畔小声附着话。
“去同那门后的侍从说,周家女郎带了话给他,让他好好怜惜自己的身子,也要怜惜来之不易的缘分,她自己便不方便露面了。”
尔风愣了一晌,看着籍之的眼神发着呆。这是要让他假传夫人的话语啊,若是败露了,该怎样向夫人交代!
可主子的主意向来都不是他们这些当侍从下人们该去思虑的,于是只好捧着自己置于身前交迭的手掌,将这些话原封不动地同门前的侍卫说了。
他躲在门扇后面,瞧不见此刻立在府邸外袁宇的神情。
“她果真是这样说的?”
周府看门的侍从点着头。“我们女郎的意思,全在这话里了。至于袁郎君怎样想,如何想,都不打紧。既然各自都有要事需忙,不若各自安好,来日亦能更好相见。”
他听着这番话,再不高声嚷嚷,也不拍门叩环了。门后的侍从见状,卡着空终于得以将府门关严实,重新将厚重的门闩塞住。
漆深色的风冰凉着拍在袁宇的面上,他垂着脑袋,看着那陈旧的被风雨淋了许多年的木门槛,脑中不断飘过过去那些年里,他时不时地随着自己阿娘一道踏进来时候的场景。
其实他不常走周府的大门,那样太过庄重,一道道关卡一层层的通报,等能见着韵文时候估摸都得过去将将一个时辰。他打小练得一身武功兵法,翻墙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于是他微微思索了片刻,绕着周府外墙走了会儿,对着那翻上过无数回的墙瓦最后一回撑着手坐了上去。
隔着那紫荆花茂郁的冠,若不是他闭着眼都能摸出这磨损了厉害的青瓦便是直接能瞧见闲听阁的地儿,他头一回觉着自己是不是上错墙檐了。过往十几载,这方清净地哪有一日同今时这样,满院子都是人声。
十多个侍女摇着手上的木托,给自己扇着风,接着那屋子内亦是不断有侍女进出。“一件首饰便要放一个木托,女郎这还只是提早着试一下,若是真到了大婚的日子,咱们估计是有得好忙了。”
“还在这儿抱怨上了,能给女郎侍奉首饰是多体面的事儿吶,这可是大婚,大婚!先帝亲赐的,能不上心还庄重些么?若不然你还想继续干那庭院洒扫的活计,我也不拦你。”
那最先开了口说话的侍女于是咧着嘴乜了她一眼,整个人是颤栗着摇头。“才不呢,若不是女郎不喜人多,怎么着我也要跟着女郎入了闲听阁,清闲的差事,温和的主子,搁在别的世家府邸里面哪里有这样好的事儿呀!”
袁宇坐在墙檐上,眼眶被来风吹得有些干涩发痛。
所以今个儿周府的事儿,便是让她提早些试婚服,择妆钗。
她……最终还是要嫁人了。
他还是没能等到她解了婚约的时候。
眼角不知觉被丝丝刁钻的凉风刮出几滴热泪来,他不想去抹掉,任由那微风卷着鬓边的发丝,随着泪水着于面上,又是顺着发丝一点点淌进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