韵文有些纳闷,于是弯着手指,轻轻在那木桌上叩了叩。“倒是说话呀!方才说得这般起劲,来问你们又藏着掖着不说,较个什么劲儿!”
其中一人迟疑着,约莫想道出些什么来,却被那另一人硬扯着笑打断。“这位女郎君,我们二人也只是略有耳闻,略有耳闻哈,也不知道这事儿是不是真的,我们可不敢瞎说话,若不然万一要掉脑袋怎么办,您说是吧!”
他迅疾地起身,将坐在对面的还在发愣的男人一把拽了起来。“女郎君当是来住店的,我们二人也还有脚程要赶,这位女郎请自便。”
“哎哎,不是……”被生拖着往外跑的男人神魂还未回过来,脚便已经沾上尘土地面上去了,韵文似乎听见他们在窃着耳谈论些什么,可自己离得远,也只能听个窸窣。
这人是跑了,徒留她心里被人生生挑起来个疑惑,却又得不到一个明晰的答案,忍不住愤愤啧了一声。
只是这一声恰巧被缓步下楼的籍之听了去,以为是她遭了什么人的污言,神情里满是紧张。“出什么事儿了?”
被他扶着肩转过身子,她面对着他,也并不打算隐瞒自己心里面的困惑。“我只是觉着好奇。方才在二楼听见正在说袁家的事儿,说是致远将军的女郎择了袁家郎君作夫婿,连陛下都知道了。原先我还不确定,但听得那二人说,这袁家郎君是个纨绔,jsg我怎么越听越觉得像小胖呢!”
小胖?籍之听着她这话,心里面有些不悦,故意激她。“这又是谁?”
他凑得她很近,韵文身子不由微微后仰。她捏着鼻,将他往一旁推了推,亦是挥了挥手,满脸是嫌弃。“说话便说话,凑那么近作甚么,离我远点,臭死了。”
她接着道:“就是袁宇啊,汝南袁氏家唯一的血脉,和我阿兄一样是个闲不住的。你便这样装傻充愣罢,既说盯着我的动向盯了七年,怎会不知道汝南袁氏的小郎君?”
他于是这才恍然。原先他一直将袁宇视为自己潜在的那最大的情敌,可她既说袁宇同她阿兄一样,心里面便是只将袁宇当作是兄长了。
既是兄长,便再难谈情意的事儿了。
“这些日子我在王家,倒也确实略有听说致远将军家唯一的女郎要颁亲事了,只是的确没能听准耳,这宁家的女婿是不是袁宇。咱们如今一样也是往汝南回着走的,不过三日当是能到,到时候你一问便知的事儿,此刻好奇起来作甚呀。”
他心里面是千万份的高兴,欲要再度俯身凑过来与她贴着,却是再一次被她躲开也挥开身子。
“都说了,臭,你还这般靠过来!”
臭?怎么会臭呢?他抬起手臂往自己的长袍上嗅了嗅,似乎也没闻出来多少气味。他有些不服气,刚想开口说些以往一直能让她羞窘的话来驳她,面前脚店的库房木门忽得从里被重重拍开,小二拖着一个厚重的木桶,梗着脖子往外拽。
那小二一站定,还在喘着粗气儿时候便瞧见那立在厅堂中央的二人了,赶忙赔着笑迎过来。“二位贵客见谅,是小店招待不周了,恁般晚了还未将散客赶完全。咱们这脚店建了也是有些年了,一共就没几间上房,离着洛阳城不算太远,因而平日里真正来过夜的客官也并不多。这会儿时辰也比较晚了,沐浴用的桶只剩这一个了,只好委屈一下二位了。”
他复而甩了甩肩上搭着的那块有些滑落趋势的方巾,指着那后门外露了一条边的井口,遥遥指给他们看:“热汤在备着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便能为二位客官送上来。不过同洛阳的脚店规矩一样,咱们也是亥时三刻时候要将所有的桶一概收回来的。这儿人手向来不多,小的将木桶抬上楼去后便得忙着照顾热汤了,若有需要吩咐的地方,贵客们尽管提便是。”
二人于是点了点头,皆是提着衣摆重新上了楼。眼看着那木桶被小二摆放进了隔间,韵文便开始泛起愁思来了。
统共就这么一个桶,这谁先谁后的问题便被立刻摆到了眼前。
她有些纠结着在心里仔细斟酌着说辞,正欲开口时,却被籍之抢了个先。“方才我还未来得急想到这事儿,便是你先吧,我回屋里收拾一下衣物。”
韵文于是重新将那些羞窘得有些问不出口来的话语重新吞回到肚里去,嘴上却还是有些担忧,正迟疑着时,却听籍之又是淡笑着道:“你忙你的,未到时候时,我是不会动你的。”
她听了这话,面上虽依旧红彤,一颗心却也是逐渐放平下来,没由得感到一阵安心。
似乎她不用说多少话,他便能知道自己是在担忧什么,就和有着神仙本领似的。
那热汤备得很快,不一会儿便被沉沉地抬了上来,水面浇淋着花瓣。
伸手进去搅了搅那汪热水,她暗叹这越是离洛阳城近的脚店果真是越讲究,果真是一方龙气养一方水土,一方水土造就一方人来。
她才堪堪踏入那桶中,却瞧见了摆在桶外面一侧的糕点,这才想起来方才那店小二是派人来送过吃食的,她却饿着肚子完全忽视了这一盘,便疾疾地到下面去听轶事了。
还是个自己熟悉之人的轶事儿,空空吊着自己胃口,却并不能听得个全面,真真是让她难受死了!
她往外探着身子,终于够到一块糕饼,掰了四瓣便往嘴里塞。饿狠了时候的人儿是最吓人的,若是此时她屋子里的云翠或是寻芳瞧见了她此刻的模样,定然要笑话她一句饿死鬼投胎,似是要靠糕饼来熄了自个儿命里的无妄之灾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