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璠重新将抱着的拂尘转了个向,挑着眉,似笑非笑地往四房夫人的方向躬了腰,一如往日他在皇宫大殿中的那样:“殷夫人这是,对咱家手里的圣旨有质疑啊?”
四房夫人向来是个胆子小的,这会儿连臣妇都忘记自称了。“殷茵不敢,陛下的圣旨自、自当是最最不会出差错的。”
李璠似乎对她的反应甚是满意,咧着一口发黄的牙笑了。他重新直起身子,从韵文的身旁掠过时,她闻见好一阵幽幽的胃腔酸臭,让她本能地想要作呕。
却看着李璠举起了手掌,于是身旁那些等了许久的侍卫的身形终于动了,一个个儿地将地上跪着的妇人们扶了起来。
说是扶,不如说是生拖硬拽着把人从地面上架起来更为恰当。
韵文的眉皱得更深了些,不着痕迹地将手臂从那二个向着她的方向过来的侍卫面前撤开。
司马修袆向来不爱旁人触碰自己,这会儿终于忍不住了。“皇后娘娘设宴,陛下下了圣旨来请,敢问公公,是单单请了王家一家,还是别家也都有?”
李璠终于将目光移回到司马修袆的身上,依然咧着黄牙冲着她笑。“襄城公主,这不是王家不太配合,耽误了这许多时间,咱家还要去下家传旨意呢。”
“旁人也就罢了,连本宫你都瞒……”
司马修袆的话才说了一半,脖颈上便被人使了劲劈了一掌,软软地倒了下去。
李璠笑得像奸人得逞一样,侧过身子伸手往府邸门外摊着:“各位夫人,请吧。”
未央宫里的人并不算少,可除了庾皇后是坐在主位上的,其余那些世家夫人们一个个儿地都捏着锦帕立在大殿中,面上普遍洒着仓皇。
自然是会仓皇的,有那么两大排的侍卫持着长枪靠在大殿的墙上,明晃晃地围着这满屋子的人,叫谁心里面不慌?
众人听见声响,一个个儿地回过头来了。人群中不知是谁轻轻唤了一声,怎么连襄城公主都被绑来了,便随即听见一道微弱的嘘声,生生让那句话断在了原地。
韵文心中苦笑。这倒是说得准确,可不是被绑来的吗?
“绵绵!”
韵文顺着声音望过去,在人群里瞧见了分明苍白着一张脸,却还要表现出十分淡定模样的庾思莹。她朝着自己的方向快步在人群里钻着靠拢过来,直到严严实实摸到了韵文的一双手,才终于安下心来。
“绵绵,表姐说……”
韵文连忙捂上她的嘴。“咱们是来赏雨荷的。”
庾思莹一愣,身上不住地颤了一下,遂跟着点了头。“是啊,表姐请了好多人啊,真……热闹。”
在她说出热闹这二字时,韵文听得出她的言语间已经带上些细微的哭腔了。她轻轻拍抚着庾思莹的背,抬头往那坐在主位上的华贵女人望过去,见她也在往自己的方向望过来,一双眼空洞无神。
像是没了生机一样。
韵文有些慌,拍抚着背的频率也加快了些,引起了庾思莹的注意。“绵绵,何事?”
“……只是忽然想起了文伯。”
这个时候说些不在场的人是最稳妥的,何况妻子思念丈夫也是合情合理的事。庾思莹轻轻应了一声,慢慢将她往一旁拉过去。“顾家比你们王家早一些被绑过来,我来的时候,这大殿里面已经有了桓家、温家、袁家和刘家了,不知道在你们王家之后还会不会有更大的世家被绑过来。”
她话才刚说完不过片刻,大殿的门便再度被重重推开,外面的侍卫一连推了十来个吵吵嚷嚷的贵妇人进来。庾思莹眯了眯眼,往韵文的耳畔凑了凑。“谢家也没逃过啊。”
韵文没吭声,指尖逐渐发凉。
她听见方才进了这大殿的一位谢家的夫人愤愤地指着自己早就被淋湿了的发髻,又指了指紧闭着的门扇的方向,朝着庾皇后兴师问罪的声音:“皇后娘娘,外头下着这样大jsg的雨,您将咱们生拖硬拽地拉扯过来,臣妇可不相信您是真的有这样好的兴致,愿意在暴雨里赏花!您还往这大殿里头塞那么多持着兵器的侍卫,怎么,咱们这一大屋子的女眷,还不够护着皇后娘娘您一个人的周全吗?”
旁边另外传出来一道声音:“是呀,皇后娘娘,比起您说是要赏花设宴,臣妇们更觉着您是要将咱们困在这样一方屋子里呢。”
韵文下意识地往庾皇后的面上看过去,总算是在那古井无波里瞧出了一点波澜。
“这位夫人,是个聪明人。本宫记得你,温家二房的夫人,本宫可有说错?”
那温二夫人听见皇后夸赞自己,连忙拨开人群,一个人直直地跪到了前头。“皇后娘娘谬赞,娘娘并未言错。”
庾皇后勾了勾唇,睫毛微颤。“赏。”
“谢娘娘……啊——!”
谢恩的话还没说完,一柄剑便贯穿了她的心口。温家二房夫人死不瞑目,不自然地倒在了地上,鲜血顺着剑刃染红了白玉铺满的地面,逐渐蔓延到众人的脚边。
鲜血是发腥的,吓得众人止不住地干呕。
韵文死死掐住人中,用力将庾思莹的脑袋往自己怀里按,不想让她看见此刻她的皇后表姐里,那分毫无生机的麻木。
看来自己原先猜测的一点没错。今日果然是借机要挟女眷,要将她们全都软禁在宫中。
可这又是为何呢?
大殿的门扇再度被打开,这回被扔进来的是庾思莹那入宫才没多久的二姐姐庾思晚,不过不同于众人的穿戴整齐,庾思晚更像是被人生生从睡梦中拽起来的,这会儿身上只着了素白色的中衣,踉跄地跌坐在冰凉的白玉地面上,冷得她直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