韵文点点头,心情终于是平静了一些。“这些日子,外头可有发生些什么吗?”
她原本只是随口一问,却看卫漪的脸色又是沉重了些,心里隐约有些不安。“郎主可有书信自上党回来?”
卫漪摇了摇头。“依然没有。咱们送过去的书信,这会儿也都没了音讯,怕是送信的人在半路上便……”
这话不必继续往下说,二人全都心知肚明。
韵文叹口气,又问道:“文伯呢?”
“他倒是勤快,守门的收了五六封信笺,大多都是给你写的。”
二人这般说着话,面上皆漾了些笑意。“籍之这孩子还真是喜欢你喜欢得紧,生怕咱们这些当长辈的亏待了你呢。”
“没同他说我病了的事儿吧?”
卫漪笑了笑。“知道你们小夫妻俩都是报喜不报忧,我又哪里敢擅自做主。”
她仔细思索着,又道:“倒是你父亲,前些日子上朝了,不过……”
韵文心里一激灵。“不过什么?”
“你父亲言辞激烈,惹得陛下暴怒,差点就要被罢官免职。得亏四中郎将替你父亲说了两句话,陛下大约又是念及你长叔伯成武侯和琅琊王亲自相迎,才只是早早地散了朝。不过听说陛下是怒火攻心,这两日又病下了,早朝又是上不成了。”
“四中郎将?”韵文有些奇怪,jsg“没听说朝堂上有这么个人儿啊,陛下新封的?”
卫漪却只是有些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这人你当是认识的。”
“是你阿娘的母家,同样出自泰山羊氏三房的唯一一个郎君,羊烨。”
映月沟渠(三)
那坐在床榻上的人儿手一紧。她掐着锦被的边角,凉意从头顶瞬间贯至脚心。
羊烨。
那个在她的噩梦里面,险些逃离不开的地狱恶鬼。
床榻旁的大夫显然是察觉到了她手腕上的凉意,轻轻皱了眉,半回着头对着身后的人道:“王家主母慎言。病人尚卧榻中,听不得惊言骇语。”
卫漪有些懵,但也应声点着头,只好悻悻住了口。
一个泰山羊氏不受宠的病秧子,封了四中郎将这样芝麻大点的小官而已,就这点名声还是他相国大人硬生生推上来的,这算得上什么惊言骇语?怎么会吓到她?
被这么一惊,医馆大夫也再搭不出什么稳定的脉象了,不过心里面也多是有数,于是便将手枕与帕子收了起来,起身来到卫漪的面前,弓着腰同她嘱咐。“先前施的针起了效,这会儿在下再替大夫人写张安神定魂的方子,好生服用着,少做些费力劳神的事,这病也就能养好个大概。记着按方子抓药,一服药分三顿。”
他朝着那床榻旁摆着的大漆木盘中瞧了一眼,又回过头补了一句:“贵人也多派下人盯紧些,切莫让大夫人在用完药后,食用这些甜腻的津梅子,若不然这药还得多用上十天半日的,大夫人想必也不会想要将这口腹之苦越延越长。”
韵文扶着床榻坐了起来,听着这大夫的话,又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盯着那医馆大夫的后背满是幽怨。
津梅子就是个甜嘴的,犯得上什么冲淡药效吗!
她咬着牙,心里突突地跳。潜意识告诉她这大夫想必不会给她开什么甜口的药。
卫漪只好连声应下。她微侧目,亦是将方才韵文那苍着脸打着寒颤的模样看在了眼里,对于心里面的疑惑团云经久散不去,于是借着将医馆大夫请去隔壁的书房寻纸笔墨砚时,不安地在一旁问道:“方才瞧见大人在她面前不方便说话,这会儿就你我二人,不知大人是否能告知于我,我这儿媳究竟是怎么了?”
大夫顶着她的问话,却是径自在蒲团上跪坐了下来,在卫漪那满是关切的目光中,好半晌才开了口。“大夫人这是被惊吓着了,又是大约许久没能休息好,身体底子弱了些。”
她对于这样的回答有些怀疑。“只是惊吓着了而已,又为何会迟迟不醒?”
那大夫的眼神有些复杂。“梦魇,梦中恶鬼,亦是饿鬼,在无形之中吞噬人心中的恐惧,古书记载了无数个因梦魇而没能醒过来的病患。梦魇也分轻重,轻的梦魇像是看了一场戏,谢幕便可醒过神来,重的便是病,亦可达到身临其境的效果。”
“脉象紊乱,心绪不宁,这样的梦魇是需要她自己去攻克的。于她而言,睡了一日还是睡了五日,都没什么差别。”
卫漪双手有些发凉。“所以,若是她没能攻克,便要一直睡下去?”
大夫握着笔杆,戳着下颌,看上去有些敷衍地点了点头,缓过神来后却又跟着摇了摇。“是,但也不完全是。”
“你们若是硬生生地去摇,多半也能摇醒。只是这三魂六魄能回来多少,在下也不是算命神仙,在下也说不准。”
卫漪后怕地拍了拍胸,又是看着那医馆大夫将药方子书写好,失神唤了听栎将人好生送出府邸,亦是往那医馆大夫的手中多塞了两锭银子。
梦魇。
她的脑中再次回想起方才自己在说着那羊家三房的病秧子时候韵文的反应,心里不断爬上疑惑。
再怎么说,这羊烨也只是个半吊子的病将军,哪儿有见过身子虚弱的人披甲作将的,多荒谬的事情啊!
可为何韵文会是那样的反应?
她紧忙着踏出书房的门槛,将内室的门帘轻轻抬手掀了开来。
韵文此刻正坐在床榻上发着愣,见是卫漪来了,下意识地想要下了床榻同她行礼,被她快步上前拦住。“方才大夫才说完的话,这会儿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