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思莹自她身侧探着身子,看她那微微颤抖翕动的唇,轻浮地笑着。“姐姐不妨猜一下,如今姐姐这戴上的圣洁美人儿的皮囊,陛下还会对姐姐这样百依百顺吗?”
庾思晚瞬间抬了眼,在看见庾思莹那笑得一脸人畜无害的脸蛋儿时,心里本能地害怕了一瞬。
就好像以往在庾府中,虽说自己是长女,瞧着在后宅之中有着不可被忽视的话语权,可无论是在哪一处,似乎都无形地被庾思莹这个嫡女压了一头,到头来非得是自己将一双眼睛都哭肿了,才得以在自己父亲跟前得了正眼。
“庾思莹,恶人自有恶报,今日是你威胁本宫,他日谁知你会不会踏平路栽跟头。如今你是顾家大夫人,本宫是一人之下千人之上的端妃,咱们就这样互不相往来,谁也别碍着谁的路。”
她作势要起身回寝宫中去,庾思莹眼快,将她一把拦了下来。“若不是有要紧事,我也不必特意来一趟,毕竟也不是谁都想来见你的。”
忽视掉庾思晚那双惊怒的眼,庾思莹继而言道:“北面的匈奴持续攻着大晋的边关,原先的淮南内史如今带着三万军北上,入上党,围壶关,如今已经月余,依旧杳无音信。”
“琅琊王氏的事儿,同妹妹你还沾些边,同本宫可相隔甚远,本宫可犯不着去操心这些事儿。”
庾思莹抿着唇,看她虽穿着得体庄重,眼里全是不甚在意的媚骨子劲儿,霎时间有些气不打一处来。“我来,是奉劝你,趁早准备着逃命,早一些将包袱收拾好,多一份生机。”
她的语气中一点玩笑劲都没有,可庾思晚却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是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听闻妹妹自打与顾大郎君成了亲,便没怎么回过顾家,反倒是一直住在那王家大房里头,这样耳濡目染的,妹妹竟也开始成了那爱瞎操心的主了,真是可悲啊!”
对于庾思晚的丝毫不为所动,庾思莹一点儿都不意外。“二姐姐真是一朝富贵如有神灵傍身,宫里的事儿还分辨不清呢,便仔细盯着我的事儿,有点点风吹草动便全都记了去。陛下身子坏了那么多日子,太医院里面多少有真本事的太医全都瞧不出来个所以然,倒是让羊家随手抓来的一个江湖郎中瞧好了,还能好得这样快,二姐姐,你就不觉着这里面有些不对劲吗?”
庾思晚像是才找回自己作为一宫之主的镇定,平稳地端起手边那温热的茶盏,轻轻啜了一口。“妹妹这话的意思,是不希望陛下身子转好?”
瞧她油盐不进,庾思莹也只是挑了挑眉,径直起了身,奉上最后一句忠告:“二姐姐以为是用着那所谓的柳神医,那人何尝不也是在用着你。来历背景一概不知,姐姐却能自他的口中听到有关朝堂风向之事,这其中的弯绕,姐姐应当自己细细去琢磨着才是。”
末了,庾思莹忽得扬起了一抹笑。“二姐姐,哦不,应当称您一声端妃娘娘。不知可有人说过您,宛若那靓丽的越鸟[1]?”
那端着茶盏的贵人手一顿,“本宫的容颜,用得着你来说?”
庾思莹听罢,笑得愈发欢了。“贵妃娘娘果然还是没听明白这里面的意思啊。”
越鸟,真真是与她这个二姐姐相像:高高在上的美丽蠢货。
她最后福了身行了退礼,便头也不回地往大殿外头去了。推开门,入眼的便是那些方才被驱赶出去的宫人们,将这唯一一扇往外头去的门乱糟糟地围了个严实,瞧见是自己出来了,齐齐愣了片刻,才终于为她让出了一条小道,却依然没有任何一个人替她引路。
庾思莹回过神来,轻蔑地对着那慈宁殿的匾额笑呵了一声。人不慈祥,世道不安宁,倒是只有这块匾额倔强,摊上这样一个没有头脑的一宫之主,真是倒大霉了。
身后的大殿之中,忽得传来一阵器盏碎裂于地的声响,又是好一阵宫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她勾了勾唇,想必是终于有人将越鸟的意思告诉庾思晚,这会儿子终于回过身了。
只是可惜了那个宫人。
慢晃着步子jsg出了长乐宫,上了皇宫的主干道,她便识得路了,毕竟来皇宫寻她那皇后堂姐许多回了,不过区区十几扇宫门,她还是认得的。
敷了厚厚一层大漆的石门被人打开,看着自己来时的那辆牛车,板着脸提着裙,弓着腰便钻了进去。
韵文坐在里面,小小地被她吓着了几分,不过片刻便回过神来。“如何?可是问出些什么了?”
纸短情长(九)
却见庾思莹有些幽怨地叹了口气,顺手地抱上韵文的胳膊,往她身上蹭。
“我早都同你说过了,我那二姐姐打娘胎里就是个蠢的,我不过是这么随口一诈,她便将与那江湖上来的柳神医的事儿大多都抖了出来。你还别说,我实在是难以想象原先心气与眼界是这样高的二姐姐,如今竟能随便与人茍且!再者,一个从小到大都向来只顾及着自己的人,如何能瞧得出这皇宫乃至是朝堂之上出了什么岔子!也就是你总觉着心里不安,这回可总算是能安定了?”
不等韵文回应自己,庾思晚接着又道:“倒是我,进了她那长乐宫,碍着身份地位,只能跪她。这在那会儿还在闺阁里头当女郎的时候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儿,真真是憋屈死我了!”
韵文轻轻抚拍着她的肩,没成想庾思莹倒是一点儿都不客气,直接躺倒在了她的腿上。“进到那深宫高墙里头走这么一遭,提心吊胆的,我是一口气儿都给累没了,借你双腿躺躺,沾沾里头贵人的气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