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脑海中不断地浮现永安殿上发生的事。他自嘲地笑了一声。他敢有困顿的神色吗?吓都要吓醒了!
琅琊王氏的府邸坐落于城南的泗水巷里,大而广地占了好大一片。籍之二人才刚一穿过城中的主干长街,远远地便瞧见有华贵的牛车和轿辇在移动。
尔风的声音有些慌。“哥儿,这是宫里来的人?过来王家,是为jsg了您这安成太守的事儿?”
籍之虽十分不愿意去面对,但还是不得不承认。“你可知道前朝三国鼎立时,草船借箭的故事?”
看对方点了头,他便也接着道:“这会儿,我就是那只船。”
府邸的大门紧闭着,青石踏步干净得发亮,庭前一片多余的落叶都没有。
二人相视一眼,纷纷翻身下了马。白日里的府门是不会落闩的,籍之便径直一个人往未安轩里头去。
怪的是,自己往未安轩的一路上,是一个人影都没瞧见。他心里有些不知名的慌乱,往未安轩去的步子愈发快了些。
游廊曲折拐着弯,他走得着急,在转角处险些同一个端着瓷碗的侍女撞上。
云翠看着那为了躲避自己而朝着沿廊的木柱子撞过去的姑爷,歪着脑袋有些疑惑。“姑爷下朝回来了……”
“夫人可在屋里?”
他亦是瞧清了来人,心里面愈发焦急。“方才可有人来过了?”
云翠被他那着急的眼神吓得整个人一哆嗦,下意识地往后缩。“夫人自然是在屋子里的。只是婢子不知,姑爷您问的谁来过,是说宫里的人,还是二房的人?”
他心里瞬间一凛。宫里的人来过也就罢了,怎么二房的人也来了?
他并不想多同她解释,紧赶着将那内室的门扇拍开,一眼便瞧见了立在内室正中央的、手里面握着一卷灿色圣旨的女郎,被他这样响亮还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浑身一颤。
韵文谨慎地吞了口口水,声音也有些发抖。“你……”
“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几个箭步冲了过来,在他终于将她拥入怀中时,他才感觉,自己这颗惴惴不安了半个白日的心总算是得到了一份安宁的抚慰。
他轻轻顺着她的背,那拥着的力道愈发收紧了些。“都是我的不好,我没能谨言慎行,原本当是警戒岳丈大人的话语,这会儿倒是得用在我身上了。”
韵文窝在他的怀里,总算是听懂了。那双细细的臂膀亦是环住他的身子,“我都一个字儿还没说呢,你就先道上歉了,你有什么需要道歉的,我怎得一点儿也不知?”
籍之一愣,总算是将她松开了些,望进她的眼里。“你手上这道圣旨,当是说我升了这个不明不白的官儿吧。”
她点头。“一个安成太守而已,原先你那琅琊世子文学的官儿实在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这个官儿好,这个官儿能踏踏实实做事。”
看出他满心满眼的愧疚与担忧,韵文将那圣旨好生卷了起来,塞到籍之手中。“上朝头一日便得了这样大一个官儿的,这里面一定是有猫腻的,就这点事儿,我还能不知道?”
“你也不用自己骗自己,我也没在那永安殿里头旁听的,可这是明摆着的一道双刃剑。”
籍之这会儿被她拉着手坐了下来,心里是不慌乱了,但思绪却开始有些打结了。“双刃剑?”
她又是点头。“没有人会信服一个一点儿实绩都没有的人来当这一郡的太守,这是不争的事实。原先我还不知道你这官儿是如何得来的,还得感谢着襄城公主,原是因着你父亲原是当过扬州刺史,又是后来的淮南内史,所谓子承父业,这事儿最终落到你的头上,也是情有可原。”
“听闻泰山羊氏的郎主,相国大人,今个儿提及了我那表哥?”
籍之并不作响,点着头,心里面将那二房的人翻来覆去骂了个遍,知道的是他那二房的堂伯与襄城公主一道来瞧他们的笑话,自己方才又不在府邸里头,于是该说给两个人听了分担开的难听言语全都让韵文一个人顶下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二房多么好心,与他们大房走得有多近呢。
韵文却是沉默了片刻,再度开口时,言语中是带着丝缕犹豫与不确定。“我方才便觉着,陛下似乎是在保全你的性命。”
纸短情长(三)
籍之有些吃惊,却也并不直接去驳她。“若是陛下为了保住我的性命,便让我去任那更为凶险的要职,这是在明面上害人。陛下若是真有这份意思,那也得我有这条命才能去被人在暗地里害吧。”
韵文再度仔细瞧着手中的圣旨卷轴,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今个儿你见着陛下的真容了?可是身子好全了?”
他沉思了一瞬。“至少由着我在阶下看,瞧着也还算康健。若是真到了缠绵病榻的时候,这永安殿今个儿也不能来这样多的人。我虽瞧不太清陛下的真容,到底琅琊王世子文学这样芝麻大点的小官也不敢抬头去看,但起先立在大殿后边时候,确实是听不太清那些圣话。”
“陛下的年纪应当也不算大,这样算来……”她喃喃着道,“上朝的事宜是停了许久,这会儿突然又开了永安殿,我总隐隐觉着这事情有些太古怪了。”
可她越是想要细细往下追究,脑海里那些模糊的碎裂成片状的思绪便化为齑粉,扰得她有些心神意乱。“总之,我觉着这安成太守的位置,你得去坐,哪怕是被骂得体无完肤了,你也得去。”
籍之看着她搅着锦帕,耳中听着她说的话,心里面逐渐有了些猜疑。但这样的想法才一出现,便惊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