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轻轻拍抚着他的背,她缓声道:“给我些时间。”
给她些时间去适应这一方这崭新的日子,给她些时间去学着如何爱他。
寻芳在未安轩的内室门前细细敲了敲门,听见里面那道清脆的女声应答着,才端着一盏燕窝推开房门。
只是这才一踏进去,便险些被里面一床榻的狼藉惊得手一松。
地上满满的都是被打开了随意放着的木匣,床榻上半卧着一个满面愁容的人儿,此刻是一边叹着气手中一边拨弄着算珠。那盏燕窝被递到她的手中,韵文这才回过神,放下了手里面的物件。
她定睛瞧了一眼,上面一目目的都是旧账,忍不住眉心一跳。
“果然是王家,账簿里的行目都能这般多而复杂。”
韵文叹了一声,将手中的燕窝囫囵着吞下肚,才忽得觉着云翠这会儿贸然进来,应当不只是给她一盏燕窝这样简单。“你不是去打点嫁妆了吗?这般快便打点好了?”
却看眼前的人儿面上也漾起了愁容。“可甭说了,真真是烦透了心。”
“整整六十大抬的嫁妆,这才点了一半还没有呢,二房的便带了好些个侍从侍女们过来了,说是要见您。婢子瞧着不对,便借着今个儿您与王家主母在一块儿的缘由,又说了您素来喜净,用不着这么多的人儿,若是有需要,之后再来挑人便是,打发着想先让他们回去,就是要来也改日再来。”
“可那二房的偏说不打紧不碍事,强行留下了那一众人,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们主子一走,这些人便开始跋扈起来了,还巡视未安轩的院子,似是压根没将自己当成一个下人。婢子心里面着急,可想着二夫人是世祖皇帝的爱女,婢子也担心给夫人招惹上麻烦,便只好暂时将一众人收在杂院里。夫人,这下该怎么办?”
迭心交映(三)
韵文应声,手中的旧账簿册疲惫地翻了一页,抬起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这还不明显吗?若是缺少下人,咱们自己个儿去挑也不费什么功夫。我这前脚才从长戚阁里头出来,开了往年装着账簿的木匣,后脚人家便亲自登门带了眼线过来,偏叫咱们还拒不得。”
撑着床榻坐直了起来,“只单单来了二房一家吗?”
看寻芳喏着点头,她却只是起了身,将手中的账簿往床柜上一搁。“让小厨房的人多做些吃食。且看着吧,这才刚刚开始呢,后面腾一间大些的屋子,还有更多的人要来呢,需再多养她们几日。”
弯下身收拾着地上那些散乱倒了一地的木匣,寻芳见状也忙不迭参手进去。“夫人,您既知道那些人是眼线,不更应该快快地打发他们走了吗?”
韵文半蹲着弯腰,手里的木匣子应声合上。“我且问你,若是干柴堆里落了一颗火星子,烧成了一片,你当如何?”
“走水了,自当是喊人去打水呀!”
“是呀,是该喊走水的。”她不可否置地点着头。“可若是咱们喊得人里头,并非全然是对我们忠心的,你猜她会不会往这火堆里头继续丢上一根干枝儿?亦或是她会不会将那水桶里的水,变成油灯里的脂油?”
寻芳那理着床榻上散乱的账簿的手一顿。“不会有那样一天的。夫人您放心,只要寻芳在一日,这样的事儿便不会发生,寻芳会仔细盯着底下的下人们的。”
韵文却是摇着头,接过她手中那迭微凉的簿册。“你是单单一个人儿,只有一双眼,只有两只手,哪里能瞧见这一方院子的各个角落。如今是入了王家,当了王家大房的大夫人,过不回原先那样清静日子,这偌大一个后宅院的事儿将是一阵又一阵地往面上扑。咱们入的是大房,郎主的尊牌在咱们这一房的手里面,那些人就是再来咱们跟前挑衅,那也没有掌家的话语权。”
“前边母亲也同我说了,需得快快地学会这统管后宅的事儿jsg,咱们本就是要比别的几房更忙上一些的。不说那些夫人们背后的母家都是怎样辉宏的世家,就是这府邸中百千个下人们,背后的来路繁杂,人又多,将她们背后的事儿全都一一打探清楚虽然很吃累,但这是必须得做的,且万万马虎不得。”
顺着原先的话,她继续温声着道:“若是这一丛火,只小小得烧了一片,这火灭了也就灭了,除了被波及到的人,其余的人家丝毫不会在意,那些个添柴的、倒油的,也大都不会觉着自己被人抓了把柄,总归惹不到自己身上都不会觉着一身的腥。”
“可今个儿走一回水,明个儿摔一回盏子,咱们还能有安生太平的日子过吗?”
寻芳细细思索着。“所以夫人的意思,是不去管那二房送过来的人?”
一只只精美的木匣子被重新齐整地摆成一排。“管呀,自然是要管的,不然咱们不得落个不尊重族中长辈的名声?”
“打蛇打七寸,灭火抽底薪。既有第一个想将手伸进来的,便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与其一个个地打断复又生出来错杂的枝蔓,不若咱们干脆挑个大的,叫她们再不敢生出这样的念想来。”
挑个大的……
她听罢,看着她狡黠的笑脸,后知后觉地背后有些发凉,没忍住倒吸了口凉气。“往日里瞧着您安安静静的模样,今个儿听您盘出个这样大的计谋,寻芳都觉着有些不认得您了。”
韵文轻轻戳了戳她的手心。“见过庾府后宅里头的事儿之后,真是想不悟出办法都难。怎得,如今我不是那个龟缩在闲听阁里,只知道当个完美的大家闺秀的人儿了,你便认不得我这个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