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嬷嬷今个儿立在我们王家的庭院里面,更是应当对我们王家的主人敬畏一些,不是吗?”
他于是眼瞧着这教仪嬷嬷一根圆润的手指都要伸出来往外点着自己了,又生生艰难地吞了口口水,摸了摸鼻子。
没有这琅琊王家,哪里来她当值的差事?
籍之瞧她纠结拧巴的样儿,知道她是想明白了,转身便要往未安轩内室里面走。“王家的家事便不劳嬷嬷费心了,嬷嬷尽管回宫里去交差便是。”
她那两只肥胖的手在身前交迭着搓了两下,一双眼都笑没了。“是,是,大夫人规矩有礼,行退坐止一概都是极好的,没出什么岔子也没被婚服绊到,次日准时给主母长辈们敬茶定省。”
这边正疾速后退着欲要逃离院落,她并未回过头去看后面的路,直直同一个快速往里冲的人撞了个严实,让自己在地上摔了敦实。
“呸!哪里来的不长眼的东西,竟敢撞老身!”
那一身较为讲究的侍从扮样的少年郎迟疑着缓下脚步,朝着地上那扶着屁股努力着欲要站立起来的教仪嬷嬷看了一眼,便再不去理她,复又急冲冲地往未安轩里面去。
他自籍之身后推了掌,立定着道:“哥儿,三房那边来了人,指了名要见您,说是有要事要商谈。”
要事?籍之拧了下眉,他一个只空空定了官职的、还未正式上任的人,他这堂叔有什么好与他相谈的?
“不去,今个儿谁来都不管用,我……”
“他去。”
寻芳与云翠不知是何时进的内室,为韵文小心着穿好了衣裳,梳洗完毕,还未来得及上妆,便听见门口那声赌气还有些不管不顾的声音。小步迈到他的身旁,她没好气地戳了戳他的腰,“三堂叔有事儿要找你,你得去。”
籍之看着她眼下有些发青,心里那愧疚的意思愈发浓了。“我不去。今个儿说什么我都得好好守着你,我担心你。”
韵文听罢,胸口好一阵气血翻涌。她将他拽回内室一些,让他面对着自己:“我以为你是个心里面分得清是非轻重的。你守着我有何用?是,我是被你折腾狠了,是累了些,困了些,可你别忘了,你除了是一个刚新婚的人,你未来是要当官儿的,况且就在这几日了,好不容易熬到这时候,你是想前功尽弃不成?”
她说着,望了他一眼,跌入一双满含着柔情蜜意却又实在是无可奈何的眼,原先那些气焰便霎时熄了下去。她叹口气,“不是我要催促你去见,是你用的那由头太过玩笑了。谁家还没个新婚的人,你这样百般于我,该叫那些其他房里的人jsg如何瞧我,觉得我是红颜祸水,惹得原本好好一个预备为朝堂报效的正人郎君只知道守着内室里的人了,那我可真是罪该万死了。”
她将他往外推了一把,“你快些去吧。一会儿我上完了妆,便得到长戚阁里头去定省敬茶。知道你担心我,若是我一个时辰还未能回来,你便过来瞧瞧。”
籍之听着她的话,心里有些失落。她是一点儿都不怨他,他如此这般行径,白日里还得任她一个人儿去定省,谁知道那几房的夫人们会刁难她什么?可她偏是一点都不觉着难受似的,好像她嫁进来之后就应当去吃这些酸言苦楚。
可他是想让她过上幸福喜乐的日子的,不是被这些旁杂的人使唤着去做规矩的。
籍之才要开口,却被韵文又是用力推了一把,让他整个人踉跄着跨出了内室的门槛,又是不生怕他反应过来,连忙自内室里头将门扇合了个严实,不让他有反悔的余地。
籍之深吸了口气,无奈地捂着额,仔细想了想,还是复又来到那门扇合上的缝隙处,贴近了同那内室里面躲着的人儿叹道:“那几房的夫人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一个个儿的比蜂窝的心眼子还多,你且小心着莫要被她们绕进去了。若是不知该如何应答,不说话便是,若是问的话让你觉得难堪了,你且搬出我的名号便是。”
韵文方才进了屋便倚靠在门扇后面,此刻他突然响起的声嗓将她吓得浑身一颤,虽是隔了道门,她却还是觉着他是贴着她的脖颈后面同她在耳边道着的。“你什么名号,能有免死金牌这般管用?”
“让那些人知道,你是我王籍之罩着的,咱们大房终归是大房,以后你可要是王家主母的,她们最好是心里能明白这些。”
她吃吃地笑了。“得,那也还是没有免死金牌管用的。”
外头传来好几声催促,她依旧是背靠着门扇,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听着外面的动静。好一会儿,那步子才慢慢挪动了,拖曳的声响满是不舍的意思,她心里似也涌上些不舍来。
小心着将内室的门扇轻轻打开一条缝,庭院里已经没有人儿了,于是叹了口气再度将门扇合上。
“耽搁太久了,今个儿怕是要有场硬仗。”
云翠择着妆台上的簪钗,看寻芳亦是将那嫁妆里的首饰妆匣一一打开来挑着,韵文自她们二人中间挤过去,坐在妆台前对着铜镜中的自己,细细地将鹅蛋粉往面上敷。
寻芳瞧了眼她今个儿的衣裳,“女郎今个儿便别穿素色衣裳了吧,您可是新婚,挑件喜庆些的若桃色当是好些。”
韵文听着这话,手上一顿。“出了阁嫁了人,身份便也变了,再唤我作那女儿家的女郎二字便不妥了,该唤我夫人的。”
二个侍女皆是讶默了许久,才终于反应过来。“这会子还不太适应,婢子们这便改口。”
云翠手中捏着一根梨花白玉簪,“夫人头一回去定省,还是莫要太过惹眼,但也不好失了被那群人下了面子。谁不是个正头世家出身,咱们周家也快要来洛阳了,咱们也是背后有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