韵文看着她笑着逃窜的背影,红着一张脸愤愤着道:“分明就是你不愿去听我说的这档子事儿了,寻些什么旁的由头溜走不好,非得用这个!”
然回应她的却只有寻芳匆忙着合上门扇时的一声闷嘭,于是整一个内室又只剩下她自己一个人儿。
那些个站坐规矩、行婚礼仪的,这些日子她都已经是学得差不多了,毕竟虽说是半截宫中的婚仪规矩,到底也没比原先自己熟知的繁杂上几分,可就是这床笫之事,她实在是羞得没眼去看,还被嬷嬷说教了许久。
可如今这枚烫山芋是丢不得的,她硬着头皮,想着不过是些露骨的图样,看了便看了罢,没成想一盏茶后,那嬷嬷竟直接立在她的床榻旁,亲口同她叙道这床笫功夫应当迎合与注意些什么,又是面上情绪又是身上姿势又是吟声奥妙的,真是恨不得自己一辈子都不成婚了。
这边正绘声绘色着传授着毕身的精髓,一偏过头来却见韵文惆怅着发着呆,那柄木尺便落在了她的额上。“周女郎可听进去了多少?”
“听、听了,都听了。”
她的回应磕磕绊绊,那嬷嬷却也不好说她些什么。“第一回,害羞些也是正常的。一回生二回熟,迟早要踏过这一关的……”
“嬷嬷。”韵文仰着愈发通红的脸,“jsg您是教完这些……事儿后,什么时候回洛阳?您是宫里面来的人儿,我也是替父亲母亲仔细问问,毕竟我们周家是需好生迎送的。”
那嬷嬷皱着面上的褶子,咧着牙道:“陛下说了,女郎这一整程都需看着的,若是哪里出了岔子也好及时纠正过来不是。”
她心里猛地一跳。“一整程?”
“是咧,一整程,须得看着女郎过了王家的门坎,圆了房敬了茶,才算完婚嘞。”
韵文听着这话,直想头疼扶额,好不容易撑到送了那嬷嬷出了闲听阁,她再也支不住自己的身子,埋进了床榻上软暖的被褥中。
她觉着自己当是真的累着了,连云翠何时捧着那块绣得齐整的鸳鸯锦帕进来都没有任何感知。
“女郎,您可醒醒。”
云翠小心着推了两把她的身子,直直让她困顿着翻了个面。“什么事儿都等你家女郎我睡醒了再提。”
“我的好女郎,您可甭睡了,要紧的大事儿!”
她将韵文的身子软软地捞起来,靠着床榻的架子扶正坐着,将手中那方白色锦帕塞进她的手中。“大婚前新娘子当需亲自绣的绣三样,婢子绣好一个哩。”
韵文这才心惊着睁了眼,看着那精细的鸳鸯交颈图,不由得再次想起那春宫图中绘着的样子。“还有合扇的绣面与锦囊?”
云翠点着头道了声是。“知道女郎这些日子忙得抽不开身,婢子便自己做主,将这些活计揽下来了。这些日子您可得好好歇息,还有约莫七日的功夫,婢子当是能将扇面细细绣完,只是需要女郎自己绣一下那锦囊了。”
韵文心想也是该如此,这锦帕和扇面都是要示人的,王家那些自己从未见过的人家一个个儿地要过目的东西,若是绣得坏了亦或是难看了,便明着告诉众人,自己没有一幅好女红,论你是如何嫁进夫家的,都得先遭些日子的挑讽。
可那锦囊不一样,那是个在里面塞上许多磨成粉状的香料的香囊,是在大婚之夜赠给郎君,需贴身佩戴的。这东西不示人,示的是那几分重视与情意。
她红着面,往那床榻的枕下探了探,在云翠的目光之中拿了四五个锦囊出来,上面不是鸳鸯合卺,便是并蒂莲花、比翼落雁、连理缠枝的绣面样儿。
“云翠,你女红好,你替我瞧瞧,哪个绣得更拿得出手一些?我还寻了好些难得的沉香,你说是和着鹅梨帐中香好,还是和着月桂知秋好吶!”
红绡万丈(三)
云翠讶然瞧着她手中一连几个针脚精致的锦囊香袋,笑得合不拢嘴。“哪个都好,里面放点什么香也都好,是女郎自个儿亲力亲为绣的挑的便都是极好的。彩头讨到了,云翠就等着瞧女郎与姑爷琴瑟和鸣、厮守终生了!”
韵文涨红着一张脸,喃喃道:“你和寻芳,一个二个的都来笑话我,可别忘了你自己。到时候你同尔风的事儿,我可要多上些心,让你整日调侃没个正型,收收你这张厉害的嘴。”
她这般说着,却是慢慢叹了一声。“想你那会儿刚从祖母屋子里被拨到我屋子里来时候可不是这样的,莫不是出了回汝南,性子也跟着某人跑远了些?”
她扭过头来,却看见云翠面上明显有些慌了。嘴里嚼着推拒的话语,抱着绣筐转过身去。“女郎您再这样说胡话,您那合扇的绣面婢子可不帮您绣了!”
“无妨,怎么说我这一手的女红也是跟着你学来的,虽说不上精妙传神,好歹也不会难看。”
云翠跟着这话愣了一瞬,下一刻捧在手里的那筐针线便不是自己的了。她看着坐在床榻上,那举着细绢丝线织成的空白绣布的人儿,看她来回摆弄着圆扇面的方向,心里有些因着自己似是无用处了地犯难。她对于自家女郎这会儿子的突然举止抱以怀疑的态度:“女郎,您……不会将这扇面给绣坏了吧?”
然而韵文只是仔细斟酌着落针的位置,捏着线脚让那针线长长地穿过,头都没抬一下。“多虑啦!怎么说都是一个名声这般响亮的大家闺秀,如何做不得一幅好女红,这不是自己为自己掌嘴吗!”
她霎时便明白了,自家女郎一定是听见外头的那些个风声言语了,虽说不上是生气恼火,总还是有些烦躁。“女郎您只管干自己的事儿,外头那些话听听也就罢了,可切莫往心里面去,毕竟是您成婚,又不是那群闲笑哂阳的长舌人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