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下,待得越久,尾巴的烧灼感愈发强烈。但是井面之上,也有毒素存在。灰尾体内,曾经吃下过的千奇百怪的药草发挥着作用,抵御了一部分致命的剧毒。但溶解于水中的毒雾,依然使他呼吸困难、鳞片脱落。
灰尾权衡片刻,估算着毒雾的蔓延速度,假如自己还浮在水面上,不出半刻钟,秘境里就要多一条肚皮朝上翻白的银鲤鱼,果断一扎猛子,向水下深处游去。尾巴虽痛,尚不致命,两害相权取其轻。
“没事的没事的,”灰尾小声安慰自己,“师尊在尾巴上套了个箍,尾巴咬不死我”
这口井异常幽深,下到一定深度后,四面已经不是光滑的石砖,而是大体呈圆形的石壁,并且出现坡度和弯道,仿若一条走人的甬道。越往下走,毒雾的浓度越低,水质也越发清澈。
灰尾小声地咦了一声,水底蕴含有丰富的灵气。
不过这是在秘境中,什么样的情况都有可能发生。灰尾继续下游,甬道的坡度逐渐变缓,最终,在趋于平地时,甬道的末尾出现了一段水中台阶。
这显然,是供人形生物行走的道路。
灰尾顺着台阶的方向游出数尺,水域豁然开朗,灰尾知道,自己已然来到了井下相连的地下水。这条姑且称之为地下河的水域,水质寒凉刺骨,河道走势平坦,灰尾试探着将头伸出水面,发现地下河并非在岩层罅隙间流淌,上层的岩壁被人为扩开了,形成一条走道式样。
灰尾没有在空气中感知到有毒物质,于是催动灵力,化为人身。
哗啦——
淡蓝色医修袍在身的少年眉目警惕,赤足踱过齐腿根的河水。河道的中央当真有一条石板铺就的小路,只是被水没过,无比湿滑。一切痕迹证明这井中有一条人力建造的通道,故而当一间石室拦腰将河道截断时,灰尾居然产生一种“果然如此”的想法。
石室外形棱角如八卦,通体黑沉,远远看着,就令人心生畏惧。
灰尾感受着石室散发出的恐怖威压,脑中响起师尊的教诲:“但凡这种情况,不是有大能,就是有神器抑或灭世魔器存在。”
要进去吗?
灰尾踌躇驻足,完全没注意到空无一人的河道中,他脚下被水波揉碎的阴影,逐渐变得粘腻阴森,轻微的蠕动摩擦声后,一个漆黑人形满怀恶意地从影子里升起,对着灰尾的后背,用力一推——
“哎呀!”灰尾惊叫着扑上石室看起来颇为沉重的大门,那大门竟然悠悠转开,没有丝毫停滞,将他整个鱼一口吞了进去!
黑影很是得意地抖了抖,在大门合上前一刻,紧随着深入了其中。
到底是修真者,灰尾反应不慢,迅速稳住了身形,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银针,每根针头上,都闪烁着花花绿绿的诡异冷光。
他本以为,自己会看见一个大能在对他桀桀怪笑,抑或是一把嗜血夺命的法器,向他磨刀霍霍,再不济也该是一本稀世难得的秘籍宝典。可门后的景象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
“师尊?”灰尾瞪大了眼睛,惊讶地大叫出声。
与此同时,他的脑瓜飞速运转:师尊出门寻药,没说是哪里;这秘境位于何处,一概不知;这人确有那么一丁点可能性是真的震鳞长老,但世上当真有这么巧的事么?
灰尾二话不说,嗖嗖几道淬毒的银光闪过,对面的震鳞长老轻巧拨开他的针,然后蹙眉嫌弃地看着他,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这个“震鳞”倚坐在地,单膝曲起,发上、额间散落着化不开的雪霜。灰尾这下有些拿不定主意了,他知道真的师尊绝不会被他这三脚猫的几针放倒,但这个“震鳞”的反应,很像是真正的震鳞长老。
震鳞不会因为徒弟给了他几针,就满脸震惊说:“徒儿,你是要反了我吗?”这种蠢话,而是会像现在这样,不说话,摆着张臭脸,明明白白在脸上写着:虽然你扎我事出有因,但是我不高兴了,徒儿你要赶紧来哄我。
震鳞长老,要脸。
灰尾疑惑,出声问了个蠢问题:“师尊,你在哪里?”
震鳞为什么周身散着雪花,像是身处雪山,而非与他同处一室。震鳞仿佛并未听见他的话语,突然把头偏过去,自言自语道:“孽徒。雪山腹地,也有妄念乱我心魔吗?”
灰尾:“师尊,你在说什么?”
灰尾完全想不明白。他走上前,小心翼翼地伸手触碰震鳞的衣角,双手却穿过震鳞的身体而出。
“是幻像啊”
灰尾看着空空落落的双手,终于明白过来。他正松了一口气,决心不再理会这个虚假的师尊,却听见一个声音幽幽地说道:“是吗?你确定?不如你再摸摸?”
灰尾悚然回头,横针身前。却发现一个黑漆漆、看不出面相的人影子,正鬼祟地跟在他身后。
灰尾大声喝道:“你是何方妖孽,从实招来!”
那黑影玩味地抖了两抖,忽然瞬间凑近,贴着灰尾的面门道:“我?小可爱,我是你的心魔啊。”
另一边,凄凄冷冷一座紧靠崖壁的洞穴,外头是风雪呼啸。
淡竹打了个哆嗦醒来,发觉自己的身体半边冷,半边热,可谓冰火两重天。冷的那面是因为裹着自己和青帝脱下来的两重衣物,然而不足以御寒,还是冷得令人齿列战栗;热的那面,则是紧贴着青帝前辈火热的肌肤。
淡竹老脸微红,然而正紧紧抱着他的青帝正用一种怨妇般哀怜诡异的眼神,紧紧盯着他,见他醒转,居然以手掩面,扑簌簌掉下断线的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