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帝淡淡一笑:“我若不是把你的事放心上,哪里会你一封消息,就上赶着找来。我这么没架子的仙境以下尊者,你还能找得出第二个?我真心待你如徒孙,你却这般急着撇清我们的关系,令人心寒…”
清酒一坛坛端来。青帝权当喝水,一气提起一坛,佳酿的风味来不及飘出酒坛,就顺着他咽喉落入肚中,连个响也没听见。连着灌了坛,他意犹未尽地停手,呵出一口酒息:“说吧,这次找我有什么正事。十几年来,难得见你主动联系我一次。”
纪漆灰便问他:“第一件事,你们合欢修士的桃花恶诅,有什么办法,可以不伤身体地解开吗?”
青帝来了兴致,仔仔细细地从头到脚将他打量了几个来回,然后道:“我还道是你栽了,看来是身边人吧。啧,还要不伤身,从前怎么没见你怜香惜玉过。”
纪漆灰:“你就说,行不行。”
青帝勾唇:“可以…但是要找到那个下咒之人。恶诅中有一味重要的引子,一定出自下咒人身上,你捉了他她来,才能解。不然,只能暴力破解。这便多少对修炼有些阻碍的。当然,你得赶紧抓到人,不然,把恶诅喂得胃口大开,就麻烦得多。”
纪漆灰:“这就是第二个问题。你知道合欢宗近来发布的通缉令吗?”
青帝苦苦思索,顺便又咕嘟咕嘟下肚几坛酒,柳眉蹙起又松开,坦然道:“不记得了。”
纪漆灰本也没指望他记得,平和道:“一个弟子,假死脱身,现在找不到踪迹,而且,她身后,还关乎着合欢宗内部的隐秘。”
青帝挑起一边眉,饶有兴致道:“哦?还有隐秘?看来我不在的时候,这帮孙子在捣鼓些引火烧身的玩意。”
他满脸写着“说来听听”,纪漆灰也不可能直接将吞道一事告诉他,一来太过惊世骇俗,很难说服别人,二来他没有证据。青帝问他从何得知,他总不能说,是一本命书卜算出的结果。
他只能含糊道:“是有伤天和,违背大道的隐秘。”
青帝咕咚一下,又是一坛入口,他惬意地眯起眼:“原本我只是有些好奇…你这么一说,我高低得回去看看热闹。”
纪漆灰的心瞬间悬起,他虽嫌弃这位不大正常的尊者,倒也不希望他当真陨落,劝解道:“你的修炼没问题了么。无欲合欢的隐患,我看还是大得很,你就不怕回到合欢宗,被人钻了空子寻仇?”
青帝酒至微醺,两颊泛起淡淡绯红。虽然酒色上脸,他的神情却正色肃然:“这隐患,好不了,我心中也知道,弃情绝欲,顺从道途,就可以跨越飞升。但是临到头来,我发现心中,还是有舍不下的种种。年少时想要逃避爱恨,就改修无欲道,谁知,谁知。”
纪漆灰于是也沉默了。但青帝只是一笑,道:“合欢道,原是红尘道。哪怕只有一线生机,我也想找寻到不必断舍的飞升路。不然,断情绝欲后飞升,与回归大道,化作朽木顽石何异?”
他拍一拍面前的酒坛子:“放心,我心中有数,就算是乘虚而入,想要暗算一个大乘修士也是天方夜谭。那个什么…通缉令,我会帮你留意的。合欢宗这波乐…不,隐秘,我必须得回去瞅两眼。”
纪漆灰无话可说,幽幽地看着他。青帝呵呵两声,道:“喝酒,喝酒!”
两人对饮,直至深夜。
毕竟是亲身招来了这个酒徒,纪漆灰不得不陪着他,一杯接一杯,脱不开半点心神,却不知千里之外,还有人翘首企盼着他的归来。
蓬莱境,岐黄司。灰尾杵在一间病房门口,不住地向山门处看去:“这么晚了,纪先生怎么还没回来,再不回来,典先生就要,就要…”
典生铜坐在床边,叹一口气。心中默默补充道:“他再不回来,我就要出院了…”
薛蝉衣戴着墨色琉璃镜,本装着严肃神态,此时也没忍住乐了,侃道:“典兄,你看这情形,像不像孩子生病了找家长…”
典生铜的脸瞬间黑了,但灰尾是好意,这孩子不仅没什么心眼,也没什么脑子。他不好发作,只能假装望天。
薛蝉衣朝帘外喊:“进来吧,灰尾。你典老师没事,活蹦乱跳的,别念叨纪先生了。”
灰尾听话地进入病房,只是口中还不解道:“可是,每次我生病了,师尊总会来看我的…”
薛蝉衣低声道:“得,震鳞听了准得气死。长老他拉不下脸,明明每次灰尾出事,跑得最快了,偏偏要嘴硬,弟子脱离危险后就藏起来,假装自己没出现过。别扭得要死。结果早被人家发现了…你说尴尬不尴尬?”
“…”典生铜半是黑脸半是想笑,跟灰尾解释道,“灰尾,震鳞长老是你的监护人,所以你生病了,长老会来看护。但老师是成年人,纪先生也不是我的监护人,我有一点小事,是不必请动纪先生的。”
灰尾震惊地张大了嘴,道:“可是老师结丹了!被雷嗖嗖劈了好几下!这也不算小事吗?”
典生铜:“…”谢谢你灰尾,专门提醒我被雷劈的事实。
薛蝉衣结结实实忙碌了一天,天将暗了,才提着几个瓜果匆匆前来看望同事。还没坐下,就险些被灰尾逗得风度全无。
在小辈面前,她也不好笑得太放肆,只能拖一张椅子坐着,假装削苹果,同时肩膀一抖一抖,嘴里气声乱飙。
典生铜无奈,转移话题:“灰尾,你这么晚不回涧,没问题吗?长老他不会寻来吧。”
灰尾说:“还没到师尊规定的门禁时间。老师老师,你的金丹没事了吗?金丹,是什么样子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