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们不知道他……他想……想干坏事。”没等盘问,老叟鬼魂主动开了口,驼着背,缩着肩,和身边的老媪紧紧挤在一块儿。
“他其实也是个可怜人,听说我们想灰飞烟灭,就说帮我们,告诉我们可以来客栈,哪知……”老媪鬼魂抓住老叟鬼魂的手臂,低头垂眸靠着对方的肩膀,“我们没想到会变成这样……但也许……也许有误会。”
“比如什么样的误会?”檀千洵抬手指了指两个老人鬼魂身边的长凳,“坐下慢慢儿说。”
两个老人鬼魂战战兢兢,不敢相信檀千洵的话,一个眼神乱飞,以为听错了,一个把头垂得更低,以为自己说错了话。
“坐吧!”晏晏说着跳到离自己最近的一条长凳上坐着,“坐下慢慢说。”
两个老人鬼魂依然诚惶诚恐,呆在原地不敢乱动,甚至眼睛都不敢乱看。
“让你们坐就坐呗!”小黑一屁股坐在他侧面的一条长凳中间,还翘起脚。他的声音非常大,两个老人鬼魂可能是被吓着了,立刻一起坐在了旁边的长凳上。
“快点快点,比如什么样的误会?”小黑不想等,见两个老人鬼魂坐定,立刻开口追问。
“比如……比如……”老媪鬼魂的声音在颤抖,她努力说话,却实在说不出话。
“比如……”老叟的声音也有些颤,但他深吸一口气,总算是说出话来,“比如他是被吓着了……”
“你们上门来找麻烦,他反倒被吓着了?”小黑不服气。
“是你们先……”老叟有一瞬间的激愤,他的声音由大变小,然后闭上了嘴。
“他明显是在利用你们。”晏晏道,“遇到危险他第一个逃,根本不管你们,而我们没伤你们,你们还看不出谁好谁坏吗?”
两个老人鬼魂神情凝重。
“为何说他也是个可怜人?”檀千洵看向老媪鬼魂。
“他……他是冤死的。”老媪眉头紧锁,双手握在了一起,“他含冤而死,养大他的村民们却被告知他是个坏人,以至于他连家乡都回不去,成了孤魂野鬼。他……他很是痛苦啊!”
“他是如何冤死的?”
“这……他说记不清了,因为冤死得极惨,有些记忆没有了。”
“这么重要的记忆没有了?”小黑冷哼一声,“他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你们也太好骗了吧?”
“你们为何如此相信他?”檀千洵认真地询问。
老叟鬼魂欲言又止,悄悄瞥了老媪鬼魂一眼后才说道:“他和我们早逝的儿子有几分相像。如果我们的儿子能长到他这么大就好了,还是那么的有出息,当了大官。”
“也不是什么大官,他那官服也就是个……”小黑的话没说完,因为他注意到晏晏带着杀气的眼神,连忙闭了嘴。
“你们俩双双自尽是跟儿子早亡有关?”檀千洵开始把重点放在两个老人鬼魂身上。
“不是。”老叟摇摇头,“我们的儿子在十五岁时就死了,当时我们确实生不如死,但我们还有个更小的女儿,日子再苦也得继续过下去啊!可是……”
老叟长长叹了口气:“可是,三年后,我们的女儿也死了。我们……唉……我们当时是真的想死。村里的人背地里都说我们活着没意思,无儿无女,绝了后,又穷得很,根本……唉……”
“村里人悄悄说我们是上辈子干了天大的坏事,这辈子只能受罪。我们都知道,他们说的我们都知道,再难听的都知道。”老媪眼中泛起泪光,双手握拳,“就在我们想死的时候,村里遭了瘟疫。不只是我们村,隔壁村也是,好多村都遭了。然后,死了好多好多人。其实我们也差点死了……但最后,居然活了下来。”
“太惨了,遭瘟疫真的太惨了。”老叟眼神放空,在回忆往日的惨状,“不管平日里你身体再好,再有钱,再厉害,遇到瘟疫……小的老的都一样。只要倒下了就没得救,眼睁睁看着其他人,想求救却说不出话。身体发烂,动也动不了,只能等着死。整个村庄臭气熏天,跟乱葬岗似的。大家伙都想活啊!拼了命的想活!”
“既然老天爷不收我们,我们就不能死!”老媪伸出颤抖的手摆了摆,“我们迁去了别的地方,想要重新开始好好生活。我们很努力地活,也活了好多好多年……”
“活够了,真的活够了。”老叟又是摇头,又是叹气,“我们活得……很不好。年纪大了,一身的病,也没法干活赚钱,哪里还活得下去?真的活够了,所以我们……一起自尽了。”
“没想到自尽的人真的没法转世投胎。”老媪红了双眼,“我们两个老骨头待在黄泉路就是受罪,实在受不住了,让我们灰飞烟灭吧!”
无奈,愤怒。
“可能你们只是被困住了。”檀千洵的手指点了点圈椅扶手,“你们走吧,留在这里也没用,客栈里没有灰飞烟灭的办法。”
两个老人鬼魂第一反应是失望,第二反应是檀千洵竟然就这么放他们离开,一时间只顾着惊讶,没能说话,也没能做出反应。
“快走吧!快走吧!”小黑开始下逐客令,他跳到两个老人鬼魂面前挥挥手,“我们要休息,别打扰我们,我可是很辛苦的!”
小黑的声音和行动让两个老人鬼魂回过神。他们对视了一眼,然后缓缓站起身。期间一直局促不安地看众人,他们的眼睛不敢直视任何一人,满眼哀愁与失落。最终,两人无助地搀扶着彼此,慢慢往客栈大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