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义蓦然回首,用眼神催促她赶快跟上来。
李果儿见好就收,正要跟上,突然那只受伤垂危的章鱼爆发出一阵尖锐的呼啸,如同用长指甲毫无规律地刮擦着耳膜。强烈的声波化作一把无形的刀锋,倏然穿透身体,李果儿还未有反应,体内的骨骼和血肉已尽数在嗡鸣声中被捏碎,空气中飞尘扑簌而落的轻响异常清晰。李果儿后知后觉,这不是飞尘落下的声音,是身体分崩离析的动静,只她自己能听清。
巨大的痛苦总是被压抑在后面,以天崩海陷的形式出现,现在的她只感觉一片茫然和迟钝。视野倏忽朦胧碎裂,又朝忽清晰明亮,她看见刘义从神像后的藏身地冲了出来,但看不清他的脸,身体不经思考就不由自主地朝前走两步。紧跟着一种深沉的疲倦从脚底袭来,拖拽着身体下坠,意识却如羽毛轻飘飘的,即将被激烈的气流吹卷走。
“果果!”刘义在叫她。
神殿的天花板和玉石地面被无情撕碎,正在崩裂中。
完了,忘记告诉他毒药是哪一种。李果儿猛然恢复清醒,看见正在崩塌的神殿,也终于看清了刘义的脸。
他貌似很诧异。眉头紧皱,一双眸子红中透出泪意,朝自己伸出手来。
李果儿张张嘴,但因为神殿崩塌的声音太大,刘义只能看见口型,便眼睁睁看着她掉下裂缝。脸上充满了不可置信。至于李果儿说了什么也无从查证。
轰隆声中,庞然巨物章鱼力竭而死,震颤不止的神庙终于在声波攻击中逃脱一劫得以保存下来。刘义脱力地滑跪于地,冷汗滑过脸庞浸入衣领,盯着这道黑黢黢的裂缝出神。良久,他沉默地撑地爬起来,从空间拿出登山镐和绳索,忽然被谢如叫住:“我也要去。”
刘义继续埋头固定着登山镐:“和你没关系。裂缝底下没有气流往上灌,应该是个封闭的空间。我去把她带出来。”
随即将安全绳固定在腰间,稍作检查后,正要一鼓作气跃入裂缝,突然,一股危险从身后逼近。刘义迅速避开,回首只见数片黑色鸦羽悠悠飘落,而那节有两指粗细的绳索已被鸦羽割断了。
神殿的废墟中凭空出现一个生长着巨大黑色羽翼的女人。
刘义面色遽变,又迅速恢复冷静:“阿莉尔,你这是什么意思?”
“刘义,完成你的任务,不要浪费时间了。”
“档案室就在神殿附近,况且时间充裕,我先找到果果,再去找档案也不迟。”
阿莉尔噗嗤笑了,挥动着黑色羽翼围绕刘义转了一个圈,懒洋洋问道:“你心软了吗?”
刘义抿紧唇,眼神冷冽下来。
“唉,没办法,你是斯温会长的养子,我倒是想帮你,可这次是会长亲自下的命令:不准你去。”阿莉尔刚开始还是开玩笑的语气,陡然间出手将枪口对准刘义的脑门。
刘义虽有准备,但却忘了这次来的人不止阿莉尔一个,既然斯温会长早已下令,又怎么可能疏忽地只派一个人过来。后脑勺被顶上冰冷的枪口,刘义一惊之后,强压下满腔怒火回头瞪了眼那个缠满绷带的木乃伊。摩罗微微点头,像是在打招呼。
眨眼间,黑暗的角落里涌出数个奇装异服的人,个个皆拿着枪械,将他和谢如扣押下。这些人都是特殊部门的成员,专门为科学会去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刘义和其中几人小时候关系还不错。
此刻,转念一想,刘义似乎明白了什么,脸色阴沉了下去,冷笑道:“好大的手笔!会长究竟有什么目的,苦心积虑地欺骗我?”
阿莉尔对其中两名成员使个眼色,对方立刻跳进裂缝,这才转头对刘义道:“如果你和李果儿的关系一般,告诉你也无妨,去到传说之国的秘密就藏在她身上。”
闻言,刘义神情微变:“你是指果果可能是传说之国的后人。”
一分多钟前,李果儿全身筋肉尽碎,跌入了伸手不见五指黑的空间,本以为会在此长眠,结果没坠多久身体就触到了实地。
她像一堆烂肉撒在地上,唯一能活动的只有一双眼睛,痴痴望着头顶上方的一线白光,思绪大部分时间处于模糊状态,像一叶在波涛中起伏不定的树叶,偶尔也会短暂的清醒,这时候会想,也许上面的人以为自己掉进了万丈深渊所以就打道离开了。
一股莫名的酸楚和恐慌浮涌而上,李果儿这时又有点后悔了,眨眼思绪又被剧烈的疼痛拽进黑暗。
脑海中飞快闪过一片片画面,似乎有城堡、神庙还有悬着数条大铁索的祭坛,思绪越来越沉,李果儿已开始产生幻觉,好像听到了一个气若洪钟的声音喊道:“犯下不可饶恕之罪之人,将永远被剥夺思想之自由,身体之自由,被永远驱逐本国,永世不得回归故土!”
那声音在黑暗中回响,如一口铜钟敲击在心头,随着身体逐渐失温,声音越发响亮清楚。李果儿惊恐地瞪大了眼,极力想要看清祭台上的神祀官,想要为自己申辩的本能越来越强烈,可喉咙里只能发出呜咽的闷响,被绳索套住了脖子开不了口。
突然,铜钟似的宣判中响起数道脚步声,“嗒嗒”,十分突兀。李果儿猛地看过去,什么也没看见,但听到一个人轻声说:“还没死。”
随即另个人接道:“快死了。把数据线接口接上。”
跟着话音一落,两边太阳穴蓦然冰冷,好像有什么管状的东西插进自己脑子里,疼倒是不疼,反正整个神经系统已经彻底损坏,只是那感觉令人很不舒服,就、就像是被放到了手术桌上的实验品。李果儿想要尖声大叫“救命”,但喉咙又像被块石头堵住,脑海中一个声音清醒地告诫自己,别再做无用功,世上哪里有奇迹,有的奇迹也是必然的因果罢了。一时万分无助涌上心头,李果儿沮丧地闭上眼。